第302章 魔改版白毛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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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幼崽的白毛女在大长老的新农场中整整呆了一个场景……呃,两个月,大长老的新农场从荒地变成茂盛的庄稼地后,她终于可以跟村民们一块儿回家。

接下来又是短暂的温馨剧情,苦等女儿的老萨尔跟雪豹幼崽抱头痛哭后回归虽辛劳清贫、但也和平安乐的生活,老萨尔攒钱给雪豹幼崽买鱼吃,雪豹幼崽笨拙地为老萨尔缝补衣物,相互扶持的父女俩上演的一幕幕平实而温情的生活片段让台下的熊脑壳们渐渐露出舒缓笑容,和剧中的人物一起“遗忘”了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赛琳娜还以为主角白毛女会想尽办法报复,没想到剧情的走向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惊讶地望向萧云。

“活着这件事,从来就没有什么快意恩仇。”萧云淡然一笑,“大部分人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都只不过是人生中的某一段经历。”

“这还能叫戏剧吗?!”赛琳娜眼睛都圆了,“戏剧不该将矛盾冲突扩大化、戏剧化,用激荡的情节来震撼人心、感染人心吗??”

萧云点了下头:“你觉得白毛女应该忽然获得贵人相助、又或是得到某种奇遇强大起来,让欺负过她们父女的人好看,攀上人生巅峰,这样才叫戏剧,这点我是认同的。不过……”抬手指向台下观众,“这部戏要表现的主题并不是那种世界围着他转的主角,台上演的不是某个人充满机遇幸运和巧合的命运,而是大多数人共有的,普普通通的、大多是痛苦和无奈的人生。”

顿了顿,萧云平静地道:“在我看来,这也是戏剧。”

赛琳娜欲言又止,她很想说这根本就不戏剧,可又发现这样的戏剧表现形式似乎很“文艺”、很有艺术的调调,这就让她很纠结……

对于这个雪精灵少尉虽然勉强,但也接受了《白毛女》这部戏剧的“艺术性”这点,萧云并不觉得意外。

地球上所谓的伤痕文学,最开始的时候为啥受欢迎?就是因为普通人从里面看到的是自己的人生,中产文青从里面看到的是“文艺、艺术”。意外地达到雅俗共赏的境界,才让“伤痕文学”火热了那么二、三十年。

那么伤痕文学为啥又很快过气呢,因为中产文青这个群体就是很容易没逼数的群体,被群众一捧就得意忘形、忘记了群众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一个个所谓的文化人迅速把原本能代替大多数人表露内心感受的伤痕文学扭曲成无病呻吟,大众肯买单才怪……(85后、90后拒绝伤痕文学还被这帮文化人喷,内容生产者嘲讽这届读者不行,也是没谁了)

火炎部的情报部门想在远东推行《白毛女》这部草台班子就能上演的魔改戏剧,走下层路线将其“珠混鱼目”地移植到远东“民间传说”里面去,没有雪精灵的支持是不行的。

首先一点,普利莫这个炎之国头号间谍头子没两年活头了,根本没那个时间在远东慢慢搞“乡村流动剧组”(转成亡灵后更没法搞),萧云一时间也拿不出能顶替普利莫的人手,怎么着也得把雪精灵拉过来一块儿干——这次就算赛琳娜没来,萧云也会主动写信请她来~!

精灵王想探火炎城的老底,那么萧云也顺手拉点苦力,大家互相利用嘛~!

“人类的贵族认为戏剧是优雅的艺术,只能表演给有文化修养、体面尊重的先生女士们看,这个你们精灵族向来诟病的狭隘思想我也不认同。”萧云笑着道,“艺术是智慧种族思想的结晶、文化传承的闪光点,没有说喜欢艺术还要求准入门槛的道理。大众喜闻乐见的就是艺术,赛琳娜,你觉得呢?”

“当然。”关注着舞台表演的赛琳娜没有回头,下意识点头附和,萧云贬低人类那边对艺术的理解顺带轻敲拍了下精灵族的马屁,她没有道理反对嘛!

萧云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台上。

用来缓和观众神经的温馨桥段已经结束,老萨尔父女再次迎来人间真实——春耕期间独立耕种家中田地的老萨尔积劳成伤,勉强撑到夏天便永远地睡了过去。

雪豹幼崽还来不及为失去最后的亲人悲痛,大长老执事·反派夏再度带着蛇族狗腿子们登场。

远东兽人族都是重视幼崽抚育的,最懒的狮族长老会都会将失去妈妈们的小狮子集中抚养,《白毛女》所在的不知名种族当然也有类似政策。

夏召集村人,宣布失去父母的雪豹幼崽从此以后归入族中幼崽堂、由族里供养,同时,大长老要回收老萨尔家的房屋田地,包括田地里还未长成的庄稼……

看到这个桥段,赛琳娜那张红艳艳的樱桃小口张得能一头吞下自己的拳头。

“怎么还有这种事?!”这个只是外表看起来冷艳、内在也是暴躁老哥的雪精灵少尉勃然大怒。

萧云踮起脚尖张望“观众席”,努力找那个提供这段情节灵感的熊脑壳。

“还真的有这种事——?!”赛琳娜的愤怒转为惊骇。

萧云忍了忍,没忍住:“你们雪精灵在远东搞了这么多年间谍活动,时间全花在跟达官贵人喝下午茶聊天吹牛打屁去了?那你们的情报人员过得还是挺滋润的嘛!”

赛琳娜理解了下这句话,脸色渐渐尴尬……

未成年的雪豹幼崽当然无法反抗长老执事的决定,被迫离开生长的村子,被带到族中集中抚养孤儿的幼崽堂。

孤零零矗在城镇边缘的老旧大院,雪豹幼崽和几名被“收养”的孤儿一起住在昏暗潮湿、四处漏风的破旧木屋中,吃着盐水煮的黑豆,从早到晚地清洗看管们从城镇里收来的脏衣服。

洗破了或是没洗干净,会遭到成年看管殴打。

雪豹幼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洗这么多衣服,看管不耐烦地告诉她这是在赚他们自己的口粮。而当看管将清洗干净的衣服送出去时,开开心心地拿洗衣费去喝酒、赌博,给自家的孩子买零食。

族里派人送来幼崽堂每月的开销,实际金额只有公开的一半,而看管们拿到钱,当场分了部分给送钱的人,余下的钱自己人瓜分……

剧情进展到这儿,扮演幼崽堂看管的几名蛇族演员迅速超越了夏、成为赛琳娜和全场观众最痛恨的角色,要不是舞台前面围了两排雪狼族战士,说不得就会有冲动的熊脑壳上台表演打人……

雪豹幼崽在黑暗的幼崽堂里当了好几年的免费洗衣工(戴上雪狼毛编织的假发代表时间流逝),终于成年时,仍然像幼崽一样瘦弱(呃……)。

走出幼崽堂的她身无长物,举目无亲,只能回到村子,进入夏执掌的农场中干活。

还以为夏其实是个好人的她,无意中得知大长老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根本没有收回她家的房屋田地,而是身为执事的夏借大长老的名头招摇敛财……嗯,观众的仇恨值重新回到夏身上,还翻倍提升。

结尾处,前后饱受十余年折磨的雪豹白毛女终于爆发,于雨夜中冲进夏住的大屋质问夏为什么要抢夺她家的财产。

本色出演的大反派夏,温和地笑着,对雪豹白毛女和观众们说出这样一席话:“你问我为什么敢冒用大长老的名义强占你家的房屋田地?当然是因为无论我是间接害死你的父亲老萨尔也好,强占你们家的财产也好,对我来说非常安全,就像是伸手到口袋里掏东西一样容易,毫无风险可言。”

“老萨尔的父亲是农夫,老萨尔是农夫,你是农夫,你的幼崽仍然是农夫,你们永远不可能威胁得到我的地位,当我有机会轻轻松松拿走你们的财产时,我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混蛋!”台下,无数熊脑壳气到发抖。

夏完全不像罗宾斯剧团那些反派演员一样容易被吓到,被千夫所指仍然能继续表演:“就算你或者你将来的幼崽成为战士,被族中看重,也是不可能向我复仇的。把某个战士调到最偏僻的哨岗提前养老,或是送到最危险的前线送死,对我来说都只是一句话的事,你或者你的幼崽讨好我都来不及,敢对我不恭敬吗?”

夏这段台词讲完,无数原本气到气血上涌的熊脑壳,通红的脸色开始发白。

舞台上,结束的幕布开始徐徐拉拢,观众还能看到的场景中,夏朝雪豹幼崽扮演的白毛女逼近一步,脸上挂着的邪恶又灿烂的笑容,不知刺进了多少人的内心深处:“还是说,你做着成为将军的梦呢?能成为将军的话倒是可以对付我了,不过呢,我活了五十年还没有见过父母不是将军的战士能够成为将军……你的父母不是将军,不是士官,甚至连战士都不是,你觉得你是否有资格改变族中的惯·例呢?”

这段台词丢出来,就像是惊雷一样在全场熊脑壳脑子里炸开,还没从上一轮“人间真实”覆盖性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熊族俘虏们再次遭受暴击……辅兵也好、战士也罢,乃至极为受重视、不会像雪豹白毛女这么被欺负的精锐战士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因表现良好而坐在雪狼族管教战士人堆里的白熊哈尔,搭在膝盖上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哈尔是白熊一族的精锐战士,他的母亲是精锐战士,他母亲的父亲也是精锐战士。大部分兽人族隔了代就不会再保持亲密联系,家族传承的概念比较淡,所以哈尔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从他家的祖先一直到他这一代,都没有出过哪怕是一个士官。

而现在,这个哈尔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的事实被这出戏剧、被夏一席话狠狠地揭开,暴露出来的人间真实简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VIP室”中,赛琳娜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她懂得使用成语,那么她肯定会用“图穷匕见”这四个字来形容萧云推出这出戏剧的目的!

雪豹白毛女流下血泪(在下眼皮处擦了溶于水的红色染料),在幕布快要将舞台盖住的最后时刻,她愤怒地咆哮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扑向了夏。

戏剧的最后,观众只能看见渐渐合拢的幕布缝隙中,那飞扬飘荡的、怒张的白发。

愤怒而绝望的白毛女,最后那流着血泪、白发飞扬地扑向仇人的场景,深深铭刻进在场所有观众的眼睛里,直达内心。

厚重的幕布落下,赛琳娜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发现这出无论舞台还是演员都极其随便的戏剧是符合戏剧要求的艺术性的、是能给予人强烈的震撼的,哪怕她对身份为远东兽人的主角毫无代入感,她依然被戏剧呈现出来的张力感染,她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这出戏剧传递给她的强烈情绪:愤怒,和无力。

有些心虚的赛琳娜偷看了眼萧云,见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暗自松了口气……如果萧云拿她之前对这出戏剧的浅薄评价来调侃她,她的脸就没处搁了……

“‘喵嗷’这个叫声,果然还是不够给力啊。”此时,萧云脑子里转的是这么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