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狐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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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怜跟着擎苍到媚香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一盏盏大红的灯笼,将隐匿在黑夜之中的高檐低墙照得通明。一个个身着暴露裙裳的鸨姐儿们卖力地挥舞着沾着脂粉味浓重的绢帕,招呼着门口往来的客人。

一位身材略胖的姑娘一见阿怜,便迎上前,用厚实的胸脯磨蹭着阿怜的手臂,嗲声嗲气地道:“哟,顾公子,又来带你师傅走啦?什么时候你也来玩玩哎?含香一定将您伺候得服服贴贴。”

手臂下那温软的触感,阿怜已经习惯,只当是两个将冷不冷的馒头。然而,擎苍盯着含香高耸的胸脯两眼发直,就差没喷鼻血了。阿怜伸手在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擎苍才收回眼神,假装一本正经看向别处。

阿怜对含香笑道:“香姐姐,我这毛都还没长齐呢,怕到时候伺候不好姐姐,叫姐姐难受了。”

含香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小没良心的,最会耍滑头。还是我们苍苍最好了。”含香改紧紧挽着擎苍。

苍苍……阿怜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快要掉一地。而擎苍却特别想受。

阿怜强行将含香拉开,道:“我的好姐姐,啥也别说了,改天我给你带追香阁的胭脂。你敢紧去帮我将万花妈妈找来,去媚姬房里算账。”

“得。还是你嘴甜。”含香领着阿怜上了二楼,“喏,咱们媚香楼头牌的房间,你熟门熟路,我就不过去了。我给你去找妈

妈去。”

阿怜点点头,和擎苍快步走到媚姬的房前。擎苍伸手礼貎地敲了敲,阿怜一把推开他,道:“敲什么敲?省了那一套。敢来嫖妓,还怕被人看见光屁股么?”说完,她伸脚就将房门一脚踹开。

屋里一片寂静,坐在窗前无比郁闷抄着佛经的媚姬忽然被这踹门的声音惊住,手中的笔都被吓掉在裙子上。

媚姬看着自己的裙子,上好丝线织成的面料就这么沾着一大块墨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啐道:“我说你们半莲池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脑子不正常?一个个进门前都不喜欢敲门,敲一下门会死吗?”

阿怜就当没听见似的,看到房正中的桌前趴着两个男人,玄遥这败家子自是不用说,而另一个趴在桌上早已醉得不醒人事的男子,衣袖遮挡着脸,看不见相貎。

“这货是谁?难道他的酒钱也要算我们半莲池的头上?”阿怜叉着腰。

擎苍道:“我哪知道?我这不也才进这里,之前一直都在到处寻你呢。”

阿怜嘲讽:“啧啧,嫖妓也能嫖出嫖友来。真是神了!”

玄遥右手撑着额际,闭着双眸,脸颊微微泛着酒精侵蚀后的红,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开,慵懒地看向阿怜,薄唇轻勾,笑道:“你来了……”

“嗯,来给你送银子!”阿怜冷哼一声,抬眸之际恰巧对上玄遥含笑的双眸。

这一笑,让阿怜的心徒然一拧。

虽说之前也出现过她前来付银子的状况,但是玄遥都是清醒的状态,绝不是像眼下三分清醒七分醉,甚至对着她情肆无忌惮的媚笑。

这是她自进了半莲池之后,第一次看到玄遥对着她笑,不,应该说是第一次看到玄遥笑。玄遥居然会笑?这五年来,她一直以为玄遥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冷血动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个冷血妖怪。

阿怜回过神,立即走上前,伸手在他的肩头碰了碰,道:“喂,你还好吗?能走吗?”

玄遥摇了摇头,托着腮望着她继续勾唇傻傻地媚笑。

阿怜忽然感到胸腔内的某物“咚”地一下直跳向嗓子眼,很快又落回心房,“怦怦”跳个不停。这是怎么了她?她为何在看到玄遥的笑容之后突然变得全身僵硬?

她惊慌地看向媚姬,问道:“媚姬姑娘,你倒底给他喝了什么东西啊,让他变成这种痴不痴呆不呆的样子?”

媚姬冷哼一声:“我能给他喝什么?我要是真能有本事给他喝什么,我第一个就给他灌迷魂汤。你们见过有男人来妓院不嫖妓的么?”

“没有。”擎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阿怜白了他一眼,安静地等待下文。

“好吧,我今日也不嫌丢人,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媚姬指着玄遥咬牙切齿地道,“告诉你们,有!就是他!五年了,这男人一次都没有上过我的床。无论我是脱光了还是穿着衣裳,怎

么样勾引,甚至下药,他就跟柳下惠一样无动于衷。我真是搞不懂,既然来妓院不是寻欢作乐,那还干嘛要来?”

媚姬忽然将桌案上抄得厚厚一叠纸直接负气扔了过来,“看见没有,这就是我每个月十五干的事。“

阿怜眈了一眼那一叠纸,纸上写得密密麻麻,一列列小字绢秀细致,细细读来竟然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噗——

阿怜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玄遥,每月十五,这货居然不是来找女人睡觉,而是来折腾人的啊?让一个在风月场所摸打滚爬的鸨姐儿抄《般若波罗密心经》,哈!哈!哈!这简直是寺后有个洞——妙(庙)透了。这般非人的摧残,也难怪媚姬姑娘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撕了玄遥的愤恨模样,这要是传出去,她这媚香楼的花魁也不用做了。

阿怜不禁开始同情媚姬姑娘。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他这样一个变态?整个媚香楼的人都当我媚姬如天之福,每月十五不仅有银子收,还能跟全京城每个女人都想一亲芳泽的男人同床共枕。我呸!要不是为了我辛苦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地位,我真该让全京城的女人都知道,这丫的根本就是不举!不举!白瞎了这副皮囊!”

“噗!”擎苍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双肩抖个不停。

阿怜很想笑,但生生忍住,“媚姬姑娘,您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

媚姬继续骂道

:“息怒?我他大爷的没法忍了!简直有病!每月十五跑来找我,砸我大把的银子,只为一件事,就是让我抄佛经。他这么虔诚,这么深爱佛祖,干嘛不自己抄?干嘛要我抄?我上辈子是掘他家祖坟了还是怎么的?这辈子要这样来受折磨?眼前倒好,一个有病也就算了,还给我弄两个有病的。这姓庄的,跟自己大老婆呕气,又不想看见小老婆,天天就指着喝闷酒,我碰他一下就跟我用钢针扎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