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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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休要如此看着老夫。”

那老者道:“好教你知晓,老朽早听得林府丢了一个要紧的逃奴,午间镇上有衙役持那海捕文书挨家挨户通告过,但有举发者奖十金。那逃奴的相貌特征和这位躺着的是一模一样。”

大夫不住摇头叹息,“我知那林府二位大爷素来霸道,这位小哥又伤得如此模样,医者仁心,却是不忍将你二人解告上去。只是今日已有林府仆役在镇上来回搜索了两遍。我这里却也不敢留你们,现家里有驴车一辆,可赠与你二人代步,你速速带着他趁夜离去吧。”

周晓晓有些羞愧,她以歹人之心度人,却没想到遇到良善之家。她掏出金银相赠,这位老者推辞不受,后推却不过,只取了少许医药资费。

周晓晓把俞行知抱进驴车,盖上厚实的被褥,把山上带下来的皮毛和雪橇犬留在院中。

那少年看着那张虎皮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阿爹,我驾车送他们到村口吧。”

老者道:“也好,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张家村的王大癫痫发作,请我过去看看。”

少年一直把他们送出小镇外很远,周晓晓在古道上和他告别。

驾着驴车回首一看,浓厚的夜色中依然看见那十二三岁的少年笑着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驴车缓缓地在幽暗的古道上走了一夜,依旧是寒冷而静寂的暗夜,因着有人同行就显得不再那么寂寞。

周晓晓坐在车头,时而回头掀开帘子张望车厢内的情况。

俞行知若是醒着,总是用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凝望着她。

周晓晓也就不自觉地笑了,她摸摸一直背在身上装满珍宝的包袱,想想车内伤情稳定的俞行知,感觉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她轻轻地哼着歌,看着东方渐渐泛白,朝霞的光华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前方不远就是邛城,林家的祖屋在那里,他家在城中势力庞大。我们可不能进城,得绕路过去,今晚上只怕还得露宿郊外。”驴车走上了官道,周晓晓看着遥遥在望的城池说道。

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周晓晓回头一看,身后远处道路上扬起大量烟尘,一簇人马直追而来。

这些人是冲着她们而来!

周晓晓大惊,鞭策驴车急行,然而驴车怎么比得上快马,少顷已能隐约听见传来“站住!休跑!”的呼喝声。她心中无比焦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抽打驴背。

这时身后的车帘掀开,伸出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男性的手来,那手接过缰绳。

在周晓晓错愕之间,俞行知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把她抛过路边的灌木丛去。

周晓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顺着官道边土坡一路咕噜咕噜滚下坡道,摔得七晕八素。

等她缓过神来,听得一片嘈杂的人马声越过她的头顶,向前而去。

那些追兵或许是因为之前间隔尚远,没发现驾车的人中途换了一个,甚至没有留意到半途被抛下来的她。

她急忙连滚带爬地爬上坡道,看到不远的前方驴车翻在地上,周边数十匹骏马围着打转。

周晓晓隐身在路边的灌木丛后,悄摸摸地靠近过去。

透过草木的间隙一看,那簇人马当中捧着一人。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紫秀团云纹肩袍,一双吊梢眉,眼下两团乌青,耳后簪花一朵。正是林家行二的林秉直。

周晓晓一看到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在周杜鹃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这个林府二公子是一位□□掳掠,无恶不做的恶霸,他不仅男女通吃,而且性格扭曲,手段残酷,每年被他虐待折磨至死的少年少女不知何几。

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看着随从将俞行知捆翻在地。

周晓晓趴在树丛后,一动不敢动,她既害怕得全身颤抖又揪心得难受。

却见那对李家屯的医生父子,被反剪着双手,从人群中推出跪在地上,林秉直来到那少年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雁翎刀,哗得一声洞穿了少年的身体。

那昨日还笑着挥手的乡间少年,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挣得几下,不再动弹。

周晓晓猛得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冲上脑门,她死死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

那老医生扑在儿子身上,失声痛哭,破口大骂:“畜生!恁得如此狠毒!你说寻到此人,便饶我和我儿性命,我已昧着良心引你等前来。谁料你这天杀的恶魔,竟害我儿性命!”

话未说完,只听刀韧破风一响,老者的脖颈处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喷薄而出,他欲再骂,却只能从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

最终倒在了儿子的尸身上。

那林秉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身体,满不在乎地说了声走。

一众从人将俞行知携上马背,向着邛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等人群走远,周晓晓从树丛后慢慢爬了出来。

她扶起还有一口气的老医生。

那老者看见是她,眼中垂泪,嘶哑着说了一句:“对……对不住。我也是没奈何,他们发现你二人的痕迹,用娃子的性命威胁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也许极致的愤怒,会让人出离了恐惧,周晓晓周身的颤抖渐渐停了,她甚至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镇定了下来。

她从破败的车箱里找了块布料,盖住医生父子俩的尸身。

“你父子二人,因我无辜受累,还请一路走好。这个仇,就由我来报。”

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将车厢内能用的药品物资打一个包袱背在背上,发足向邛城一路奔去。

进了城内,依靠这副身体幼时在林府生活的记忆,周晓晓很快找到林府所在地,绕着围墙细细勘查一番。

此刻若有人,会看见林府围墙外一角的竹林中。

一个少女蹲在沙地上用一根竹枝正勾勒着一份地图,她心中仿佛默默推演着什么,用那一条细枝在沙地上轻轻点顿。

执枝的少女虽年幼,却散发出一股和年纪不相符的森冷气势,她冷冷的目光时而看向前方,似乎能穿透围墙,进入那深深庭院。

随后她站起身来,踩灭沙图,折回城中购买所需物料。

是夜,林府高高的围墙边,出现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巧身影。

那身影用一根长竹在地上一撑,轻巧地跃上了墙头。

只见她口中叼着一把匕首,在墙头张望了一下,随即揉身跃下,着地时仅留下猫扑一般的微响。

那身影一落地便隐没入树影花丛之中,沿着阴暗处一路迅速向内院摸去,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

此人正是周晓晓,她白日里仔细思虑,占着原身周杜鹃敏捷的身手武艺,又将周杜鹃幼时随父亲在林府居住的记忆搜寻了几遍,趁夜前来劫人。

内院的两名值夜的家丁正提着灯笼走动,草丛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是猫吗?”

其中一人伸着灯笼张望。

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两人同时感到后脑勺一股大力袭来,顿时失去知觉,委顿在地。

周晓晓出现在两人身后,将昏迷的两人拖到假山背后,剥下两人的外衣。

自己换上一套,另一套收拢备用。

又轻车熟路地摸到库房,找到火油引线等物,在隐蔽处浇上火油,拉出一条长长的引线,巧设机关,掐算好起火时间,点燃引线。

布置好这一切,周晓晓猫行向着林秉直的住处而去。

在一间华丽奢靡的卧房内,俞行知仰面躺在一张雕花圆桌上。

在他的对面好整以暇地坐着一个男人,用恶心且淫亵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他。

那个男人的舌头不时舔着牙齿发出猥琐的啧啧声,用一种兴奋压抑的语调幽幽说道:“莫要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再问一次,是谁,帮你从我大哥手中逃了出来。”

俞行知一言不发侧过头去,但他内心确实感到深切的恐惧。

他不敢去想自己要遭受怎样的奇耻大辱。

当那像蛇一样又冰冷又恶心的手指爬上自己脸部的皮肤时,他深恨自己一时软弱,没有在落入这个变态手中之前果断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闭上双眼,那个人,她应该安全逃脱了吧,这大概是自己坠入深渊之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林秉直此刻感到兴奋异常,他伸手钳住俞行知的脸,他想起少时自己随父亲和大哥去京都,远远见过这位俞家五郎,那时他如明珠一般被众人捧着,自己甚至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如今这个京都里最光华夺目的少年公子,居然也有落到自己手中,任由自己肆意妄为的一天。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就休怪我无情。”他把那如兰似玉的面孔掰过来,笑盈盈地说道,“我会让你后悔投胎做了人。”

可是他没在俞行知眼中看到想象中的恐惧,而是看到俞行知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来。

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你再碰他半下,我让你立刻做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