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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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陆芸坐在椅子上包扎伤口。

她耳朵上依旧带着那个隐形的耳机,但是电话已经挂断。她此时正拿着手机和傅屿扬进行着文明人的文字互殴。

“我错了,真的。”傅屿扬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不靠谱的提议,决定强行甩锅,“这都怪菲特啊!”

“怪他?”陆芸活动了一下手臂,感受可能有点肌肉拉伤。

“对,他不按套路出牌。”傅屿扬沉痛地道,不愿相信是自己的问题。

陆芸翻了个白眼,嘴上嘟囔着,“这跟菲特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刚刚冯云亭都说要给我挂精神科了?”

但想着刚刚的殊死搏斗要是没了傅屿扬,她可能连三分钟都撑不过去,陆芸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她打字道,“好的,都怪他。”

傅屿扬看着那个久违的气泡,竟不知道还有点想念。

似乎陆芸如果哪一天突然不这样了,他还会不习惯。

傅屿扬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受|虐体质,被怼还怼出习惯来了。

傅屿扬和陆芸又聊了一会儿,就见冯云亭和一位警察一起走了过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上有了血色,刘海也稍微拨上去了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不那么阴郁。也许是一直担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她嘴角难得的挂着笑,步伐都轻盈了很多。

想起刚才闹出的乌龙,陆芸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剧院的门口,冯云亭花了好久时间才和那个结巴警察解释清楚,陆芸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好人。缓过力气来的陆芸也将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说她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走进了剧院,便跟了进去,谁知道竟然被他们盯上差点被灭口。

至于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跑进剧院,陆芸自然而然的解释是和多年前院长失踪一案有关。现在老秃和栾琛已经被分开拘留,证据还在收集之中。

陆芸没有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毕竟这牵扯了太多关于事情,她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了解到了那么多。好在江古镇因为地方小,案件少,所以一旦出了什么大事儿,全镇上下的人都在关注,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之下,想必真相不需要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思考间,警察和冯云亭已经走到了陆芸面前。冯云亭看了一眼她略显狰狞的伤口,想着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半蹲在陆芸身边问道,“疼不疼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陆芸笑着摇了摇头,傅屿扬也许是出于歉意,这次都不需要系统提醒就特别积极的给她买了初级止疼药。而且她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是因为运动过于激烈导致的肌肉拉伤,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只要看护的稍微仔细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说你呀,看你长得那么那么漂亮,做事怎么那么莽撞。见义勇为是你这样当的嘛?”年轻的警察越看陆芸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恬静而又优雅,真想不通她是怎么敢一个人跑进一个黑漆漆的废弃剧院里的。

想起刚刚在剧院里捞出来的两具尸体,警察自己都觉得一阵后怕。他这次来除了慰问一下陆芸以外,还有就是要严肃地批评她这种找死行为。

陆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有一个外挂级别的帮手先生,陆芸绝对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跑进去。

不过这话没法解释,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批评。警察走后,冯云亭才坐在了她的身边,悄悄地说道,“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情已经真的过去了。”

“是嘛?”陆芸好奇地问,“从哪里感觉到的。”

“人设呀。”冯云亭揉了揉头,“好像束缚我的东西越来越弱了。也许再过几年,剧院的事情对我而言就是很远很远之前的故事了吧。”

她说着说着,又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对了,你知道我去报警的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儿嘛?”

“什么?”

“我找了一家便利店,没想到是我们之前一不小心撞到了的那个老伯开的。”冯云亭说到这儿还有点气,“他拦下我不让我报警,我花了好半天时间,最后还是靠着揪头发搞定了他。报警的时候,我让他们把他也抓了,总感觉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芸愣了愣,莫名联想到了在观众席上碰上的那个逻辑零分的老人家,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她早知道老汉对于剧院的态度很是狂热,却没想到狂热到了杀人的地步。她的思绪绕了一圈,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呢。”冯云亭摊了摊手,“不过老秃要求见你,你知道吗?他说只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其他人来都不交代。”

陆芸思忖了一秒,“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刚。”冯云亭委婉地劝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去听听?我也知道这件事本身与你无关,你能来帮我我已经很感动了,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你先跟我说说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陆芸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

冯云亭挠了挠头,觉得这件尘封在她心底多年的往事到了现在似乎也不再是一个不能提起的禁题,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那天的遭遇告诉了陆芸,包括她后来收到的那个“圣诞礼物”。

冯云亭从诞生开始,日子就是单调的。

栾琛带着陆芸去的酒楼是他们原来的食堂。也许是因为人偶变成了人之后,也逐渐开始拥有人的需求,又或许是因为院长不希望让外人看出这群演员并非人类,他们一天的三餐都会在食堂里解决,厨师也是一个只会做饭的人偶。

除了食堂宿舍和剧场,冯云亭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她很少会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排练永远不迟到,妆造赶在第一个,因为她知道院长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怕自己如果不听话,也会死在院长手里。

就像那个院长“最喜欢”的孩子一样。

但那天,她却难得的没有在表演结束后立刻回家。因为她发现栾琛在谢幕之后就消失了。

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并且听到了他和院长的争吵。

也许院长一开始的设计就是错误的。如果他希望自己的人偶全部乖乖听话的话,他就不应该创造栾琛这样性格的角色。因为从剧本里到剧本外,栾琛都是一个极有反抗精神的角色。

他注定不可能一辈子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受主人胁迫每日唱着凄厉的歌谣。他总有一天会打破这个困着他的牢笼,所有的礼貌友善都只是暂时的妥协。当他找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露出利爪。

那一天就是机会。

栾琛带着一如平常的笑容走向院长,衣服上还带着没有卸完的特效妆,红色的燃料和院长真实的鲜血混在了一块儿,在他白色的衬衫上绽放出死亡的花朵。他的动作快很准,一刀下去后,又泄愤似的多捅了几下,直到院长彻底没了呼吸。

确定院长死后。他将刀擦干净,换成了一把道具刀,随后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冯云亭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她当然也想摆脱院长,却没想过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她吓得不敢动弹,心砰砰直跳,躲在废纸箱后面,感觉院长的鲜血似乎要顺着地面流淌到自己的脚边。

没过一会儿,栾琛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了。他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扛着院长离开了。冯云亭忍着害怕跟了上去,就看到他进了那间道具室。

陆芸拖着下巴道,“你最后见到的那个应该是老秃。而栾琛离开,估计就是准备给他的圣诞树,也就是院长搞装饰去了。”

冯云亭听到“圣诞树”三个字后,脸色略显苍白,她呼出一口气,似乎要将对栾琛的恐惧和人设中的喜欢一同摒弃一般,点点头,“怎么会有人把人比喻成圣诞树呢,好在他没有成功,否则我会做一辈子的噩梦。至于老秃的事儿,我刚刚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早知如此,我当初也没必要隐瞒了。”

“也不是你的问题。”陆芸并没有责备她,而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可是老秃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个道具间的密室呢?你知道那个女孩埋在那里吗?”

“怎么可能?”冯云亭否定了这个说法,“那个道具间就像是禁区一样,我们都没资格去的。而且当初她死的时候,剧院还没有建成呢,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老秃肯定是去过道具间,但是他跟院长的接触很少,又怎么会……”

“奇了怪了。”陆芸吸气,将口袋里的购物清单拿出来递给了冯云亭,“这事儿你知道吗?”

冯云亭接过清单一看,彻底傻了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老秃和栾琛知道这事儿吗?”

陆芸将清单拿了回来,说道,“我觉得老秃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他会出现在道具间也许也是跟这件事有关。老秃在剧中是很重要的角色嘛?那个剧本后面都讲了什么?”

冯云亭压下满肚子的吃惊,将被撕掉的那部分剧本告诉了陆芸。

主角找到了卖花的小姑娘,问她车祸的事情是否和她有关,小姑娘否认了。她有理有据的解释这一切不可能和自己有关系,但是主角却并不信。

在车祸之后,主角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在和他约会的女友便提出要一起去看看,他同意了,却没想到那又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在路上,主角的自行车刹车忽然出了问题,两个人一起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主角安然无恙,女友的头上却扎进了一颗钉子,当场死在了主角面前。主角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友跑到医院,得到的却是父亲也已经离世的消息。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主角根本无法保持理智。他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在那个凶手头上,而女孩也迟迟不敢交代凶手已经被自己误杀了的事实,两人便争执了起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老秃所扮演的主角女友的父亲,也就是主角的岳父也赶到了现场。他本身就是女友的后爹,成日不正经的喜欢吃喝玩乐,空有一肚子学识但是却用不到正地方,还经常找女友借钱。他听说女儿出事儿了,所以敢过来看看。

他和女儿并不亲厚,再加上喝了两碗小酒,就把卖花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对着主角大肆调侃,甚至又要借钱。主角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他的话,一刀下去送他去见了阎王。

杀了人之后主角也懵了,这并非他想要的结局。他的双手一直是用来写字的,却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而杀了人。

卖花的小姑娘看到他有刀,立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澄清凶手并不是她。主角冷静下来后,自然而然的想要灭口,刚巧卖花的小姑娘也是她认定的仇人,于是他便快刀斩乱麻的结果了对方。

卖花的小姑娘死前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于善意的帮助了一个人,怎么却不仅仅把自己变成了杀人犯,甚至还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她的好心,最终也没能给她好报。

连续杀了两个人的主角冷静的处理了尸体,自我催眠着一切都还没有出问题。他将他们打扮的干干净净地,打了报警电话让人来给他们收尸。随后准备一个人离开城市,将一切都掩盖下来。然而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踩到了地上的晴天娃娃,直挺挺地倒在了卖花的小姑娘身边。

整个故事中的所有角色,最终没有一人存活了下来。

“其实并不是个很好的故事,好就就好这个故事对我们而言就是自己的过去。”冯云亭讲完,叹着气道,“栾琛每次都能演出主角从幸福到整个世界天崩地裂支离破碎的感觉,那也是观众们最喜欢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在演这些的时候,我们自己又有多么难过。”

陆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膝盖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走路了。冯云亭贴心地扶住她,刚打算问她了解这个有什么目的的时候,就听她道,“看来老秃在剧里的角色很边缘咯?”

“可能是吧。”冯云亭挠了挠头,“其实这个故事里除了卖花的小姑娘和主角以外,其他人都是边缘的。他们的死都是为了突出那两人的悲。”

“如果你是院长的话。”陆芸思忖着道,“我只是说如果,你要换一批人偶当演员的话,你会先从主要的角色下手,还是次要的角色下手呢?”

“当然是配角了。”冯云亭道,“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配角的事儿好补救,主角可就比较难了。”

她说到这儿,惊讶地捂住嘴巴,“你的意思……老秃可能已经……”

“不。”陆芸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并没有被替换掉,毕竟替换人偶的计划是在院长死前一段时间开始有的,如果他已经被替换了,估计替换后的没两天剧院就解散了,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和你们相处的细节。”

“那你想说什么。”冯云亭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觉得按照她的逻辑推就找不出老秃的问题了,因此不解地问。

陆芸发散思维,开玩笑似地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要准备被替换而带到了道具间,发现了那个密室呢?”

冯云亭“啊”了一声,“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说就旧的一批人偶要被……销毁嘛?”

她说每个字都觉得很艰难,承认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获取名利达成目的的工具是一件难事儿。需要的时候她被摆在橱窗里吸引客人,不够好了的时候她又被轻易的抛弃甚至销毁。虽然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真的要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受到了一阵难过。

“这就得问他了。”陆芸也很好奇,便道,“我们现在去警局吧,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审讯室,老秃看到她进来,露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嗨。”

“笑那么开心干嘛,你不是要交代吗?交代啊。”陆芸双手抱胸,半倚靠在椅子上。

“这个椅子硬吧,连个坐垫都没有。”老秃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跟她吐槽着被关押的日子,“就被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被五六个人问了。他们对我强硬一点我都无所谓,你要是也这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陆芸看他到了这会儿还没个正形,一边感叹他老不正经的人设不崩,一边摇了摇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看到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是不是还得大哭一场啊?”

“那倒也不至于。”老秃笑着摆摆手,“但是这么多年的上下级了,我自诩除了刚刚那会儿,其他时候对你也不薄吧。你起码问问我在这里过得舒不舒坦吧,毕竟也有一半是你努力的结果。”

“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陆芸蹙起了眉,“我很累了,我知道你也很累了。”

老秃收了收笑容,抱怨,“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不过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

“恩?”

“其实只要能活下来,被关起来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大碍。”老秃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到最后也是赢家。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不亏嘛。”

“真的吗?”陆芸戳破了他故作的强硬,“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地倒戈了。”

这句话击倒了老秃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脸终于还是彻底垮了下来,压抑着声音中的怒火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离开剧院做了多少努力!为了自由我做什么都愿意。他要销毁我们啊陆芸,他要杀了我们,他创造了我们,却又这样对我们,如果我不是我稍微聪明一点,早就死了。”

“你果然是因为人偶替换的事儿进过道具间。”陆芸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秃冷冰冰地笑道,“我把我自己和那个新创造出来的人偶调换了一下。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既然他要替代我,不如就先替代我去死吧。”

“然后呢?”陆芸平静地问。

“就是这样了。”老秃说着说着又笑了,他想去拿口袋里的巧克力,但是手却被拷住动不了。发泄完怒火,他又变了一副面孔,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摸不着巧克力,又祈求地看向陆芸,“你有巧克力吗?我想吃一个,我现在有点紧张,也许吃一个心情会好一点。你知道吧,这可能就是那个剧院留给我最深的影响,当我吃着那个巧克力的时候,我总能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他说着说着,拱了拱鼻子,诡异的兴奋了起来,“你看,我在吃着他给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才会准备的巧克力诶,我肆无忌惮的吃,随意的享受着那些他给自己最喜欢的孩子的东西,那我是不是就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了呢?我都是他最喜欢的孩子里,他一定从没想过要销毁我,对吧,所以都是假的。”

“你可真是逻辑大师。”陆芸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伪逻辑,“你该清醒一下了。他创造了你们,但没有肩负起响应的责任。他不配被你这样记着,挂念着。我本来以为你是所有人中最洒脱的那一个,却没想到你竟然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

“巧克力,给我块巧克力再说话吧。”老秃听不进去她的话,而是一直道,“给块巧克力我什么都交代,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陆芸看着他的眼睛,又打量了眼他疯癫的扮相,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究竟哪样的老秃才是最真实的。老秃给他的感觉一直像是一个不太正经的老狐狸一样,什么事儿都看的很透彻。他和栾琛以及冯云亭给陆芸的感觉都不一样,陆芸一直觉得他其实有的时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才走到今天。

直到现在,陆芸才发现老秃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或许剧院的事在所有演员那里都是最深的痛,没有什么人能做到完全洒脱。偏偏是看起来最无所谓的那个人,最在意。

“我给你巧克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密室,又是怎么埋尸的。”陆芸最后道。

老秃一到了谈条件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机敏的老秃。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谨慎地道,“你先把巧克力给我我再告诉你。”

陆芸被他这一出搞的哭笑不得,“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你老实交代,我再给你安排。”

“那我不说了。”老秃道。

“那我就不听了。”陆芸直接站了起来。

老秃一看情势不妙,又忙不迭地把她拦了回来,“哎呀你着什么急,我又没说完全不讲,那你保证给我安排巧克力吗?”

陆芸点头“恩”了一声,老秃就老实的交代了。

其实就是刚创造出来的人偶都呆呆傻傻的,院长不知道替换失败,还以为老秃也会那样,所以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密室。

“他往里面放了很多薰衣草的花,还拿着故事书对着密室念。”老秃边回忆边道,“当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后来听了冯云亭的话我才搞明白,果然么,我们和那个他最爱的家伙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那里有个密室。当捡到了院长的尸体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密室,把他丢了进去。”

陆芸知道了一切,便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她向警察要了一个巧克力丢给了老秃,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微叹了口气。

就像是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一样,院长对他创造出来的人偶们,又何尝不是有着强烈的影响。栾琛连穿着方式和杀人手法都像极了他,而老秃更是二十年都没从那个痛苦中走出来。

“那个……这位姑娘啊,另外一个被抓的人一直不说话,要不你也去跟他聊聊吧?”一位警察同志看她做事有效率,便问,“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当然也不用勉强。”

陆芸隔着长长的走廊,看到了在另外一间审讯室里坐着的栾琛。

他依旧衣着整洁,面色平静,就好像自己并不是以一个犯人的身份被关押着,而是依旧坐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家咖啡厅一样。

他似乎感受到了陆芸的视线,也抬起头来。审讯室的玻璃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但他的目光灼灼,却好像发现了陆芸的存在一样。

最后,他笑了笑,绅士依旧,看不出任何颓然的影子,和身后为了一块巧克力要死要活的老秃全然不同。

陆芸忽然想起来他在剧院时所说的那句话。一出戏谢幕的时候,无论故事多么悲剧,都会迎来掌声。主演们一个个出场,有条不紊地鞠躬,退场,最后舞台拉上帷幕。

但栾琛的谢幕不一样。在Tragedy这出戏外,他最终也只能坐在那里,带着他最后剩下的自尊和骄傲,为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不了吧。”陆芸这次没有答应。

栾琛是个可悲的人,也许他做出一切是出于无奈和自保。如果没有不把他们当人看的院长,或许也不会有病态的他。

但是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到最后这一刻,陆芸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想跟他讲的。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同情,但也注定不会因为他的行动收获掌声。

陆芸看着他淡然的脸庞这样想。

她说完后,警察同志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强求,只问道,“他们一直说什么人偶人偶的,您信吗?”

“谁知道呢。”陆芸道,“这个世界一直有很多的不可思议。”

“那个和您一块儿的女孩来自首了。”警察总感觉她知道些什么,又不好多问。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冯云亭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陆芸一声,“她说她其实自己也有责任,知情不报。不过看在她帮我们抓获凶手有功的情况下,可能会酌情审理。”

陆芸愣了愣,露出一抹笑容,“那再好不过了。”

也许也不是没人能走出当初的影响,起码这一次的冯云亭选择正视了自己的错误。当她愿意不再逃避,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的时候,她就真的走出来了。

“哦对,还有一个老汉因此被抓起来了。”警察边送陆芸离开,边道,“他其实就是当年玩具店的员工,在剧院里也工作过。他一直很崇拜院长,这些年一直四处散播剧院的事儿,家里还摆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人偶呢。据说啊,他涉嫌操控一场车祸,而且还阻挠警方办事呢。”

新人小警察本来不是江古镇人,对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院长也没有任何的感情,“那个院长不也是个杀人犯吗,还杀死了自己的演员。也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值得崇拜的。”

陆芸赞同地道,“的确不值得。”

她离开警局后,匿名发表了一篇文章,揭发了当年院长所做的一切错误。那个被奉上神坛的人,诺恩斯的书中仙境里第一章的主角,其实又有多么的光明磊落呢?

他从来不是一个值得被歌颂的人,更不是一个应该被铭记的人.

一切做完,故事也就此结束了。

陆芸最后得到了一个普通结局的结论。但她已经很满足了,起码这在守住了自己的小命的同时,还没有丢掉自己的良心。

最后她发出去的那些关于院长的黑料也许是把菲特气到了,这次他见到陆芸的时候,语速都快了许多。

陆芸才不管他是什么心情,在决定和他对抗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在意那一些了。因此,她一见到他就直接问出了自己唯一想知道的事儿,“点数够了吧,放我回家。”

菲特不太乐意地道,“本次结局为NormalEnding,没有通关奖励。但因为您的帮手一直帮您签到,所以您现在已经凑够了五千零二个的诺恩斯点数,可以允许您回家一天。”

陆芸就喜欢看他这幅憋屈但又不得不为自己妥协的样子。虽然只是普通结局,但她可能可以为此高兴很久。这次剧情是她第一次反抗菲特,没想到就取得了大成功,这让陆芸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被他所摆布,也绝对不能向命运妥协。

菲特告知陆芸传送会马上开启。可能是为了发泄不满,他甚至没给陆芸缓冲的时间。

陆芸只来得及给傅屿扬发了条“我要离开一阵子”后,便感到头脑一涨,随后一阵眩晕,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小床上。身旁的闹钟告诉她已经凌晨五点了,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皮,感觉竟然不是很困,也许是现实中她的身体一直在睡觉的原因吧。

窗帘外透露出一点光的缝隙,扫进这间并不大但装修的很温馨的出租屋,陆芸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日历,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也就是说一切的经历都不是在做梦。

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看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最新资讯。

父母都是很优秀且很忙的人,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消失了几天。朋友们倒是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尤其是她的室友,又拍来了好几张在F国旅游的照片。

“好看。”陆芸回玩消息,将手机丢在床上,把窗帘完全拉开,听着外面的鸟叫声,难得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还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而不是在菲特的摆布下战战兢兢。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将一大堆事情憋在心里,很是难受。因此决定给室友打了个电话,试探性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梦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还有一个人一直帮我。”

室友笑着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陆芸坦诚地道。

“帅不帅呀?”

“不知道,没见到面,声音还挺好听的。”

“声音好听算什么,万一长得很丑呢?”室友作为一条颜狗,嘻嘻哈哈地调侃。

陆芸不服气地帮帮手先生辩解了两句,但准备发出去之前,却发现自己连她接下来要帮着辩解的人到底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认识这么久,居然连名字都忘了问。不过好像帮手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叫什么,完全什么都不了解的其实只是她罢了。

这么一想,陆芸还是把那些争辩的话删掉。只撇着嘴回了一句,“长成什么样又不重要,他帮了我那么多忙,你别这么说。”

“做个梦而已。”室友笑着打趣,“你还挺认真的。”

陆芸有苦说不出,只能笼统地跟她讲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发现只要不说一切都是真实的,消息就会成功的发送,但一旦细节到会引起人的怀疑,就会在发出的那一瞬间消失掉。

室友听罢啧啧赞其,“还挺好玩的,之前没看出来,你脑洞还挺大的。”

经历了一切的陆芸知道这么寥寥几句说不清楚她的遭遇,只能揉了揉眼眶,叹了口气。虽然身体睡饱了,但精神还是有点困,她点了份外卖,决定先眯一会儿,便跟室友道,“可能吧,我还有点困,继续睡了。”

“试试看还能不能梦到你的帮手先生?”室友开着玩笑问。

“你可快闭嘴吧。”陆芸差点被她这话吓得都不敢合眼,生怕一睁眼又被抓着去纠正剧情了。

这边陆芸挂断了电话,那边傅屿扬也关掉了电脑。

他不知道陆芸是真的“回到现实”去了,还以为只是系统需要维护一下,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儿,起码能拯救一下他黑白颠倒的时差。

他也点了一份外卖,打算吃个早餐再睡,听到门铃声时,他揉着眼睛去拿过了自己的快递,却发现外卖小哥手里还有一份收据。

“谁品味这么好,和老子点一家早餐。”傅屿扬和这个小哥也挺熟的了,便开玩笑道。

“就是你住隔壁的那位。”外卖小哥道,“我还是第一次给她送外卖,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你这家伙怎么运气那么好,租个房子隔壁都能碰上美女。”

傅屿扬心道哪个美女能比游戏里的陆芸漂亮,“啧”了一声,不太感冒地道,“行了,别调侃我了。今天也麻烦你了。”

“你小子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卖小哥无语道,“你少吃点外卖吧,支持我生意也不能天天让我往你这儿跑吧?”

傅屿扬吊儿郎当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过两天我就买个锅去炸厨房。”

“你可真是。”小哥笑了笑,转身道,“走了啊,注意点身体。”

“行,你也是。”傅屿扬和他喊了两声,关上门。

吃完饭,他闷头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他看了一眼冰箱里那个硬邦邦的手抓饼,把早上给外卖小哥的承诺抛在脑后,还是决定又叫了个外卖,结果送的又是那位外卖小哥,傅屿扬都怀疑这个区域是不是就由他负责了

“今天你和你邻居是约好了吧?”小哥道,“你们小区就今天电梯整修,你们俩就在今天点,还一直是同一家。”

“噢,那她品味不错。”傅屿扬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都是缘分啊。”小哥连声赞道,“能吃到一块儿去,说不定你俩真能成。”

“别乱拉郎配,老子还要打游戏呢。”

“游戏游戏,难不成你还要跟游戏过日子去?”小哥打趣。

“恩,是呗。”傅屿扬佯装认真地道,“我的婚礼上新娘一定会是一台游戏机,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啊。”

“我可去你的吧。”小哥“呸”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傅屿扬耸耸肩,不甚在意的关上了门。

这一天的傅屿扬和陆芸都过得还不错。陆芸将之前的工作收了尾,由于担心菲特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接新的活。她将收到的酬劳存好,松了一口气。好在这次她消失的时间不长,否则甲方估计得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踢皮球。

傅屿扬则是将自己之前看中的项目稍微研究了一下,既然要在游戏里养npc小姐姐,起码得保证自己有经济来源。他虽说是网瘾大,但也很久没有像这样沉迷游戏两天不工作了,再这么下去,就是养肥媳妇儿饿死自己啊。

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并不长,即使是陆芸非常不舍地想要挽留,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还是又回到了那个书中世界。

但她这次到底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被吓到,只是烦躁地揉了揉因为还没睡醒而翘起来的一撮呆毛,看向迎接她的菲特。

“你准备好了吗?”菲特问道,与此同时,傅屿扬打开了电脑。

陆芸将困意从脑袋里踹出去,打着哈欠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还能说没准备好吗?”

菲特不理会她的吐槽,只郑重的宣布了一切的开始。

下一秒,陆芸身边的场景迅速变换,“第二章”三个大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游戏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