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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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杰通红的眼白一点一点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凶戾,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显然是想再跟陆芸说什么。

陆芸看他还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叹了口气。心中暗叫这家伙怎么被魔气影响之前是个君子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口的家伙,现在被魔气影响了反而变成了个嘴炮王呢?

她干脆又抬起了手,准备再给阿尔杰来一下清醒一下。她其实并不想打阿尔杰的,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巴掌也挺丢人的,而且阿尔杰还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去做这种伤人脸面的事儿的。

但是阿尔杰再不醒过来,那只西方龙就要和狼崽干上了。陆芸自问要是狼崽被西方龙给收拾了,她可能就不止是想打阿尔杰一巴掌了。

她可能还想踹他两脚。

敢打我家狼崽?

之前她能打到阿尔杰,纯属是因为阿尔杰对她没有防备,而且又把全身的注意力放在侯爵身上,现在他都看着陆芸了,自然不会再挨一次打。

眼看陆芸又一次抬起了手臂,他眼皮一跳,直接抓住了陆芸的胳膊,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来?”

陆芸被他盯地有点怵的慌,但是听了他的话,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她看了一眼身后现在因为体型原因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狼崽的……狼崽,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阿尔杰,憋下乱七八糟的情绪,说道,“那什么,我就,就提醒你一声啊。”

阿尔杰刚要再说些什么,观众席上便传来一阵子惊呼,“魔气,魔气跑了!”

陆芸和阿尔杰瞬间都紧张了起来。在刚刚陆芸唤醒阿尔杰的时候,魔气意识到时机来临,便趁着两个人都没注意这边,脱离了西方龙的控制。

魔气的目标先是琼斯,这是它之前没能杀死的人。一个东西能和跟“魔”字相关,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其就是对自己之前没有做到的事情会有很重的执念,所以在脱身之后,魔气第一个就去找了琼斯。

琼斯感觉自己今天简直是倒了大霉,这是心灵上和生理上的双重打击。他不仅仅失去了他所爱的坐骑,更是知道了自己在父亲那里的地位。

当时暴怒的阿尔杰和光顾着阻止魔气扩大的陆芸都没有注意到,侯爵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放任琼斯死去。

琼斯并不知道什么帕梅拉之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有什么难处。他只是回忆起赛前平静地弃赛的莱特,知道父亲根本就是不在意自己的小命,甚至说,是利用他的死去保住自己的命和扶持莱特上位。

琼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知父莫若子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甚至从他身上继承了很多的东西,当然也有很多东西他没能学会。

而那些他没能学会的东西,似乎都被莱特一个个学会了。

琼斯在被魔气袭击的时候,已经疲惫地站不起来反击。他感觉到死神快要来临,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静了。他不再去管魔气,而是抬头看向莱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看到莱特的眼眶红了。那个从小到大都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此时虽然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不能向前,但那双眼睛里却透露着比他更加难受的绝望。

莱特,你在难受些什么?

琼斯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样想。

我死了,你难道不应该会更开心吗?

到最后,我也没能学会你和父亲都会的那项技能——伪装.

在魔气要碰到琼斯前的最后一秒,西方龙用尾巴将他扫到了一边。只不过事出紧急,它没控制好力度,看着摔晕在地上的琼斯,西方龙焦急地叫了两声。

陆芸顾不上阿尔杰了,让大狼崽和西方龙一起盯着魔气,自己跑去看了一眼琼斯的状况。

西方龙的那一下力气确实太大了。琼斯没被魔气给杀死,倒要被西方龙这好心的一尾巴送上西天。他现在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并且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角斗场附近也不是没有配备医师,陆芸赶紧叫那些个发愣的医师们将琼斯拉了下去。具体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命了。

西方龙看到这个情况,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自家主人,那个扇了自家主人一巴掌,还没被自家主人收拾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挺生气的,不会因为他而再去欺负自家主人吧?

西方龙如是想着,焦虑地剁了剁脚,将怒气和做错了事儿的慌张发泄在了魔气身上,四处逃窜的魔气见抓不住琼斯了,便四处逃亡,一边跑一边抓紧时间继续长大。

但是狼崽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拦下了魔气的去路,一爪子将地板都拍裂出了一个坑。他和西方龙一起配合着,左右夹击那团魔气。

阿尔杰的意识还不怎么清醒,他刚被陆芸呼了一巴掌,接住了陆芸要扇他的第二个巴掌,还没来得及教育陆芸,陆芸就救人去了。

他出身清贫,虽说是没有那种“老子长这么大从没被人打过”的心情,但身居高位几年,猛地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小姑娘扇了一巴掌,还是有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他倒不至于怪陆芸,毕竟潜意识里他也清楚陆芸是在救他,但是被魔气影响的心智还是让他心情非常不妙。

他用几乎是冷冰冰的眼神看了陆芸一眼,但是触及对方明显是在思索些什么的表情,又立刻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他想起刚刚对方流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似乎是他挨了一个巴掌的前一秒,意识到陆芸可能是在想着该怎么让他清醒一点。他抖了个激灵,为避免陆芸又想出什么馊主意对他下手。

虽说他现在多有防范,陆芸肯定是打不到他,但是要是在别的什么他想不到的领域里动手脚,他可不保证自己还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好脾气”。

就这么一惊一乍之间,魔气对他的影响竟然少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逐渐降到了零。

陆芸还不知道自己那巴掌起到的作用如此之多,看着阿尔杰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阿尔杰阁下,您清醒了吗?”

阿尔杰再次抖了个激灵,背都挺直了一点,他从不知道自己说话能这么快,连标点符号都没带一个地道,“我超清醒无敌清醒清醒到爆炸了。”

陆芸:……?

微微扶额,她大概猜到了阿尔杰在想些什么,便道,“那你赶紧来啊,魔气都被你养大了,你还不快来负责?”

这句话显然有点歧义,但是阿尔杰微微一顿后,还是迅速地赶了过去。毕竟陆芸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受了魔气的影响,恐怕魔气根本成长不到这一步。

所以他动了动手指,一把金色的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握住剑柄,翻身跳到西方龙的背上,再配上那全副武装的盔甲,这才第一次给陆芸有了一种“阿尔杰是个正儿八经的龙骑士”的感觉。

魔气在他正经起来之后,更加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他知道最弱的那个是陆芸,偏偏陆芸的坐骑,也就是那只狼崽是他最为忌惮的。

因为这只狼崽没有邪念,他的大脑里空空如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这么干净的存在,哪怕是动物也有自己的欲和念,但是这只能口吐人言,和人类一样思考的狼崽却像是一张白纸。

魔气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电脑前的傅屿扬才是操控狼崽的存在,狼崽身为□□控的一个沟通道具,并不存在任何感情。

魔气犯了难,陆芸他不敢招惹,阿尔杰和西方龙也不好搞,狼崽更是完美的克制了它。它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最终决定往观众席上去。

如果能够吸够魔气,它也不至于这样被动挨打。

两人一龙一狼看出了它的目的,对它下手也越来越猛,互相配合之间根本没给它留一点反应的时间。陆芸被傅屿扬丢到了狼在身上,抓着它的毛,感觉像是在坐过山车。

傅屿扬在生活之中还是个挺独的人。他家里有钱,长得帅,自己又算是个天才,打架的时候通常也是一个人上的。他从小到大打过不少架,但基本没打过群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他的朋友不少,交心的也有一两个,但打架的事情他还是喜欢自个儿一个人来。

他不喜欢群殴别人,当然也不至于被人群殴。初高中的时候顶着个校霸的名头,却其实没怎么干过传统意义上校霸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儿。

没想到到了游戏里,他居然还打起了群架,关键是和他配合的对象分别是把自己人给打成半死不活的一条脑袋抽筋的龙,纵容魔气长大光顾着发疯的神经病阿尔杰,以及他家穿着一身贵族长裙,看起来像是去参加舞会而不是去干架的npc小姐姐。

这个组合不得不说,绝了。

傅屿扬觉得如果把前面两个家伙去掉,他可能会更加享受这场战斗一点。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只西方龙从实力上限上来说,还是要比他操控的这只狼强很多的。

就比如这只狼没有翅膀,也不会飞。

激战了一会儿的时间,阿尔杰的剑已经将魔气削到越来越小。陆芸趁着这个时间在毛绒绒之中抬起头来,看向了在观众席上的隐着的帕梅拉。

帕梅拉特地把魔气放出来,肯定也有后手。她如果真的需要用魔气去喂养自己的儿子,那就绝对不可能让陆芸和阿尔杰把魔气积攒到的那些邪念全部释放出去,消散在空气之中。那她今天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猜测着帕梅拉可能会有所动作,陆芸立刻拍了拍小狼崽的背。奈何傅屿扬正专注着战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陆芸心里急,可是一张嘴,冷风又像是不要钱一样灌进了她的肚子里。在好几次张嘴没说出话之后,陆芸便放弃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帕梅拉真的要做什么的话,她也阻止不了。眼神依旧紧紧地盯着帕梅拉,想看看她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出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气对于西方龙狼崽还有阿尔杰的攻击越来越闪避不及。他虽然也有在吸取一些邪念,但是由于在擂台上的人就那么几个人,它连观众席都上不去,所以再怎么汲取也还是入不敷出。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打起了雷。没过一会儿,雷阵雨便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将陆芸浇成了一个落汤鸡。

雨下得太大也太突然,陆芸将脸上的水抹干净之后,再往魔气那边看,它已经消失的完全不见了。陆芸知道这大概率是帕梅拉的手笔,她刚刚开口吃冷风,现在张嘴喝雨水,索性一个字不说,将自己完全埋在狼崽毛绒绒的毛发之中。

贵族们所在的观众席有敞篷,但是雨下的角度很刁钻,风又很大,见这天气没有任何要好转的意思,而且魔气又消失不见了,贵族们便纷纷转战室内。

傅屿扬发现战斗目标不见了,心中百转千回,大抵也猜到了这其中有帕梅拉动的手脚。

因此,他并没有再寻找魔气的去向,无视旁边掘地三尺也要将魔气找出来的疯子和蠢龙,他让狼崽稍微缩小了一点,驮着陆芸回到了城堡里。

饶是他动作不慢,陆芸也依旧没逃过被淋成了落汤鸡的命运。酣战进行到一半被迫停止,她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有要感冒的征兆。

听说人身体弱的时候更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陆芸便强打起精神来,试图凭借精气神吓退病魔。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发现袖子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张小纸条。

陆芸裹在被子里,拿出了那张小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晚上12点后,走廊上见。救救我和特蕾西。”

陆芸感觉身上一阵发冷,她揉了揉太阳穴,把同样淋了雨可显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小狼崽抱在怀中,把纸条给它看。

“你怎么看?”陆芸问道。

“莱特写的?”傅屿扬扫了一眼就道。

陆芸沉吟,“怎么会联系到莱特?”

傅屿扬解释道,“不可能是特蕾西,因为如果是她的话就会直接写救救我了。那么一定是别的知道特蕾西情况的人写的。不可能是侯爵,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儿的死活。不可能是琼斯,他完全不了解情况。排除不可能的人,剩下就只有管家和莱特了。”

“那为什么是莱特?”陆芸又问。

“莱特比管家更在乎特蕾西。而且那张纸条上说救救‘我和特蕾西’,证明那个写纸条的人也处于危险之中,管家应该不会有到那个地步。他只是个工具人而已,如果没什么反抗精神短时间内可能也没有生命危险。”傅屿扬迅速地答道,说完,他又摸了摸鼻子,“当然也说不准,毕竟这条纸条说不定是一个诱饵,想要引诱你在午夜之后打开门,离开房间内的保护。”

陆芸想了想,“所以你觉得莱特对特蕾西的好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想要救特蕾西?”

“我还不确定。”傅屿扬道,“但是莱特的表现告诉我,他不像是一个纯然冷血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会伪装自己了。”

“既然我收到了这条纸条,可能阿尔杰也收到了。”陆芸道,“到时候我去找他问问他的看法。”

傅屿扬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把之前阿尔杰在观众席上一些古怪的表情,和他自己的一些发现告诉了陆芸,“阿尔杰的战斗方式和莱特基本上是一个体系的,可以确定他们大概率师出同一个人。”

陆芸吃惊地道,“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傅屿扬在刚刚打斗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特地录了像,现在他将其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差不多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我想这就是通往阿尔杰心底秘密的门,只要我们找出理由,就可以发现他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们。”

陆芸叹了口气,深感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起来。她翻来覆去的玩着手中的纸条,表情奇怪,说道,“莱特和阿尔杰以前如果认识的话,不应该是这副表现。之前在饭桌上他们险些撕破脸皮,可以看出并不认识。而且阿尔杰从年级上比莱特的稍微大一些,会不会……”

陆芸的话还没说完,楼下便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陆芸直起身来,将湿漉漉地头发擦干,裹着被子小跑到门口。

她只带仆从们现在肯定堵在她的门口,因此并没有拉开门,而是从钥匙孔里往外看。此时的大厅走廊里许多贵族都在匆忙地向外走,他们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是着急忙慌地步伐还是泄露了他们并不平静的内心。

刚刚的声响事大门关上的声音,随着城堡唯一一个为大众所知的出口落上了锁,争吵声逐渐大了起来。贵族们经历了刚刚的事儿,知道侯爵的庄园肯定是不能呆了。他们想要离开,但是却被守在门口的骑士们拦了下来。

陆芸回到阳台上,发现庄园的出口处也出现了一大帮子的骑士。这些人穿着看不见脸的盔甲,俨然和晚上守夜的是同样一批。有些提早察觉到不对劲根本没往城堡里走,而是直接选择逃离的贵族被他们拦了下来,雨滴砸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笑容打得都有些麻木。

他们自己带来的贴身仆从们大多神情惊慌,虽说是站在自己的主子面前,但却没有一丁点的气势。

庄园里还有许多位置稍低的贵族,比起能住在城堡里的小部分人,他们才占了这次活动的大头。他们有的在安排的住所外发呆,有的已经开始鬼哭狼嚎。

陆芸知道出去是暂时不可能的了,就是不知道这鬼天气,他们的后援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感到。

她关上阳台上的门,再次回到钥匙孔前的时候,发现争吵已经愈演愈烈,许多压不住火气的贵族已经撕破了脸皮。

“侯爵是什么意思?”一个贵族高声问道,“我已经通知了我的骑士,你们不能把我扣下来。”

侯爵现在并不在,接待大家和处理这一切的人是管家。管家扶了扶眼镜,整了整西装,很体贴细致的模样,做的事情却让贵族们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挡在城堡的入口处,笑眯眯地道,“各位大人,现在外面雨大,不如等雨停了再走也来得及啊?”

贵族们都是人精,今天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在这里呆的越久,他们就越有危险。先不说那魔气怎么突然消失了,就是对自己儿子都冷血到可以袖手旁观的侯爵,他们也不想碰上。

从理论上来说侯爵应该不会伤害他们,但谁又知道疯了的人会干出来什么呢?

一个女声说道,“不行,我现在就得离开。天气情况我在马车里也感受不到,希望您不要再阻拦了。”

女人年龄大概在三十以上,在其他年轻一些的贵族已经开始骚乱的时候,只有她还保持着表面的礼节,虽然着急要离开,但是也注意着没有撕破脸皮让侯爵下不来台阶。她年纪并不小了,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太清楚人不能逼得太紧的道理,就像是对那些平民一样,他们如果完全不管百姓死活,百姓很大可能就会反抗。

这个道理放在侯爵身上也适用,所以女人起码从表面上看还是很客套的。

管家的声音冷淡平缓到有些不近人情,他只是道,“希望您不要让我难办。”

“今天的事我是不会往外说的。”那女人继续道,“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离开吧?到时候再等骑士们闯进来,您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一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态度,陆芸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估摸着不会太管用。从管家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多半是和被帕梅拉附体后的特雷西有所联系,都是恶魔的属下了,那么他这些行为应该就是帕梅拉授意的。

果不其然,管家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吩咐那些看不见脸的骑士往门上又加固了一层,随后像是刚刚的闹剧完全没有发生一样,说道,“各位大人们,请大家稍事休息,晚餐还有一会儿就会准备好了,大家都饿了吧?”

女人的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是维持不住了,她冷声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们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种对你家主子没有意义的蠢话了。”

她说的已经相当难听了。虽然淋了一点雨,但是女人身为上位者的气度依然摆在那里,把管家压了一个头。

就在管家想要无视掉他的话时,特蕾西忽然走了出来。

特蕾西化了妆,嘴唇涂的很红,好像刚刚吃了人一样。她拎着裙子,一步步走了下来,简单几个动作就证明给陆芸,现在控制着她身体的是帕梅拉。

帕梅拉横了管家一眼,又看向那个女人。陆芸心里暗叫不好,只见帕梅拉招了招手,那女人就不受控制地前倾,她的两个贴身仆从拉都拉不住,就看着她滑倒了帕梅拉的面前。

大厅里的空气几乎都要冻住了,贵族们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正是因为他们看过太多能人异士,所以才清楚帕梅拉有多么强大。

“特蕾西小姐,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女人的脸发白,她的脖子上青筋都要爆了出来。她声音微微发抖,刚刚稳压管家一头的气势现在完全没了踪影。

帕梅拉看着女人瑟瑟发抖的样子,觉得略有些无趣,她道,“爵位继承人是谁还没宣布呢,各位见证人们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不太好啊?”

女人一听,立刻点头哈腰,她现在还感觉身体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对这位看起来瘦弱的侯爵家的小姐也抬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她连道,“自然,自然。”

“别怕。”帕梅拉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道,“你们可是见证者,没了你们,这新侯爵的诞生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在我们确定出侯爵是谁,或者你们的骑士赶到来接你们之前,你们都还是别走了吧。”

她又对女人的两个仆从招了招手,那两人也跟着滑了过去,站在了女人身边。

帕梅拉看了一眼像小鸡仔一样缩着脖子的三个人,语气嘲弄地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吧,别在外面乱吠。毕竟,别人家的狗就是条狗,你打它之前,也得看看主人不是?”

她说着,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跟着低下了头来,表情里竟然带着一些病态的幸福。

陆芸皱了皱眉,看着仆从们扶着失魂落魄的女人回了房间。其他的贵族也吓得不轻,他们一改刚刚一窝蜂往外冲的样子,变成了一窝蜂地往房间里走。

陆芸从钥匙孔里往外看,远处的人她能看清楚,但近处就只能看到人们的腰腹了。

她看见贵族们如此轻易地便铩羽而归,撇了撇嘴,刚要收回视线,便看到了一个混在人群中的小男孩。

陆芸瞳孔骤缩,那小男孩的身高刚巧到寻常成年人的腰处,所以陆芸能完整地看到他的脸。而他和陆芸梦里出现的那个半人半鬼的家伙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比那个时候明显要大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吞噬了魔气的原因。

男孩站在走廊中间,漠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的身形和之前的帕梅拉一样,是半透明的,路过的人除了陆芸以外,似乎也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自娱自乐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了偷看他的陆芸。男孩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芸可以看见他,随后缓步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男孩身上怪物的特征,坦白来说,他长得是很好看的。但他的额头上有一对黑色的羊角,背后有着红黑色的翅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类。

男孩一步步地走到了陆芸面前,最终挺在了门前,他不需要弯腰便能正对着钥匙孔,于是便对着陆芸整了整身上的着装,礼貌地开口问道,“你能看到我吗?”

陆芸猝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对,想起了不能和恶魔的对视的那条规则。

男孩的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被魔气控制了的人不一样,这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但却像个旋涡一样,似乎能将人吸进去。

陆芸心一沉,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没办法动弹。她的呼吸似乎都在对方的控制中,思维似乎也逐渐变得涣散。她摇了摇头,咬破了舌头让鲜血涌进口腔,这才从痛觉中获得了一丝清醒。

男孩看到陆芸的举动,略微震惊了一秒,随即笑了笑,用在开玩笑一般轻巧的语气说道,“没用的。”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男孩来了兴致,规则里说的直视恶魔就会失去一切的后果似乎并没有发生。

但陆芸却有预感,这个后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就像男孩说的那样,仅仅是咬破舌尖,是无法抵御恶魔的。

陆芸略微沉吟了一下,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现在假装说看不到无疑是在拉仇恨,她并不觉得骗这个恶魔小男孩还有什么必要,便点了点头。

小男孩对她的反应更加满意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陆芸的一只眼睛,但他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饿了,我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你骗人。”陆芸立刻道。

“你是说魔气吗?”小男孩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大人一样地摸了摸下巴道,“那个味道不好,而且只有那么一点点,只能算是填饱肚子的。帕梅拉最近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吃零嘴了,再这样下去,我都会不知道灵魂是什么味道了。”

陆芸意识到他并没有称呼帕梅拉为“妈妈”,而是直呼其名,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母子关系并不亲厚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她微微拧着眉,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里带着疑惑和紧张,她谨慎地开口道,“你想要干什么?”

小男孩很上道,他看出了陆芸心中所想,露出了和帕梅拉如出一辙地嘲弄表情,“你是问我我的计划,还是我帕梅拉的计划?”

“当然是你的计划。”陆芸从善如流。

男孩又舔了舔嘴唇,他眯着眼睛半晌,忽然间笑了笑,陆芸看到一阵冷气包围了她,随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停止了。

外面的人在这一瞬间都一动不动,陆芸心一惊,回头去看狼崽,却发现它竟然也定在了原地,还是之前那副样子。

“别担心,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而已。”男孩发现她的紧张,便解释道。

陆芸的表情凝重了许多,她愈发觉得这个男孩的能力深不可测。之前她以为恶魔男孩是偷偷地跑了出来的,现在看来却不一定。毕竟他敢光明正大的施展法术让时间停止,想必也不害怕被他妈妈帕梅拉发现。

骤然停止的时间和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的感觉让陆芸一时间有点慌乱,但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那你说吧。”

男孩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情绪还算稳定,略微有些意外。但是意外散去后,又是浓浓地满意,他打量着陆芸,虽然只能看到一只眼睛,却仿佛将陆芸这整个人了解了个透彻。

他脸上带着浅浅地笑,“我想吃顿饱的,帕梅拉人还不错,但就是在吃食上太吝啬了。她总是跟我讲会给我吃顿饱的,但是我却一直没能吃到。”

陆芸垂下眼帘,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形成,她闭了闭眼睛,问道,“那如果我现在说可以给你饱餐一顿,你会相信我吗?”

小男孩微怔,随即笑了笑。他似乎是很久没有见到想陆芸这么上道的人了,心情非常好,只是他那双能洞穿人心一般的眼眸却让陆芸并放不下心来。

男孩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似乎也没有拒绝我的资格。”

他明明还那么小,说话和行事就很成熟。除了聊到食物上的时候会表现出像小孩子的一面以外,他完美的继承了帕梅拉的冷血和凉薄。甚至在讨论起自己的母亲时,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会有此状态,大概率是因为恶魔的成长要比正常人类要慢,按照人类的年龄他可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的原因。

陆芸和他四目相对,感觉自己在冒好大的一个险。但她摸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还是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小男孩展颜一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但由于极具迷惑性的外表,还是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能够完成人愿望的,善良的天使。

他嘴角弯弯,说道,“没错哦姐姐,虽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这依旧是我的原则和本能。我的话一经出口,绝不撤回。”

“但你也要遵守哦,否则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的。就算是这扇门,也阻挡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