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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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宋黎只是想要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过来看看他睡没睡,但眼下盛牧辞这样抑着嗓说话,须臾间,宋黎不能再和来时那么坦荡了。

他穿黑曜色的居家服,高出她一大截,背光站着,将清瘦的她完全裹在自己的身影里。

光线晦暗,不清不白。

“我值夜班,这是工作……”宋黎定定心,若无其事地随处望一望。

“喔——”他恍悟的表情:“工作。”

宋黎重重点头,往正经事上赶话:“烟你别抽太猛,好是好了,但身体是要慢慢调理的,得悠着点……酒也是……还要注意休息和忌口……”

她有一把细软的好嗓音,小声说话时,像小猫附耳叫唤,喵喵喵的,连唠叨都有趣起来。

盛牧辞忽地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宋黎抬眼,悄悄瞅他。

“还挺会管教人。”他要笑不笑地评价。

这可就有折煞的意思了,宋黎开口撇清:“你是我的病人。”

我的。

盛牧辞垂眼,将这两个字略一回味,随后挑了挑他那漂亮的野生眉。

“明天就不是了。”他挪开小半步,去拉柜前的小沙发椅。

背一弯,衣摆上移,露了腰。

细而紧实,但光溜溜的,里面什么都没穿。

宋黎立刻避开眼,不用目光冒犯他。

虽说……她摸都摸过了。

还不止一回。

盛牧辞拽过那张小沙发椅到她面前,同时,宋黎突然反应到他话,微睁大眼,惊讶:“你明天就要出院?”

盛牧辞没有马上直起身,就着那姿势,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语气……”他顿两秒,再不紧不慢地站直:“难分难舍似的。”

“……”

明明就没有。

宋黎百口莫辩,无辜解释:“只是意外。”话落,又生硬地补充一句:“……没有难分难舍。”

盛牧辞声音低:“不是舍不得?”

“不是。”宋黎笃定。

盛牧辞带着点笑,人往边柜一倚,抱起胳膊盯着她瞧:“那是管我管上瘾了?

原本工作折腾到半夜,宋黎没什么精神,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又寸寸充斥着双眼,她这会儿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但这人一个不正经,宋黎心一颤,蓦地就清醒了。

“我没想管教你,不要乱说……”她忙不迭脱口,皱了皱鼻子。

谁!敢!管!他!

反正她是不敢。

那天宋黎没戴眼镜,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白大褂领口露出浅粉色的毛衣领子。

脸小,个子也小,连他肩膀都不到,他只要低低眼,就能看到她颈下半遮半掩的光洁肌肤。

当时四周光暗,但她那双眼睛却盈盈的,仰着脑袋望过来,稚气未脱,又是含嗔带怨。

在这将要离开的前夜。

忽然间,盛牧辞很想欺负她一下。

“不是想管教我啊?”他慢悠悠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宋黎在原地愣了愣神。

正想说话,眼前那人向前一倾身,窗口灌进一阵风,带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逼近她呼吸。宋黎下意识往后,才退半步,腿窝就抵到了沙发椅。

没站稳,脚跟一晃,她蓦地跌坐下去。

始作俑者搭着一边扶手,俯身看着她,眼底泛起好整以暇的笑意,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想、调、教、我?”

就是那一瞬间,宋黎心跳骤地剧烈。

宋黎知道盛牧辞是故意捉弄,他这人就是这样,爱使坏。她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得很淡定,让他自己失趣。

但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过来,影子彻底淹没了她,宋黎便不能自控地绷紧了四肢。

耳朵虽然泛红了,可宋黎心里不甘示弱,她不轻不重地睇过去,想回嘴。

“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听着有娇嗔的意味,且关键的后半句在一声碰撞中被截断。

两人一同停住,默契地望向声源。

门口,许延像被点了穴,束手束脚地立在那儿不敢动,满脸惊恐和害怕。

从许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三哥的背影,而宋医生是坐着的,被他三哥圈在沙发椅里。

能够判断出,当时宋医生的脸,正好对着男人不可描述的部位。

而且屋里这么暗。

而且他要求调.教。

而且她还说好大。

“……”

许延傻眼,当时“偷情”两字在他脑中来回盘旋。

在离死亡只剩0.01秒的刹那,许延倏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哈哈,路过路过,不小心磕到门了……我回屋了哈。”

你们玩,你们玩……

“下回再联系啊宋医生。”许延努力隐形,甚至走前,还很贴心地。

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宋黎在“啪嗒”的关门声里抽回神识。

察觉到尺度的不对劲。

“……”宋黎陡然站起,瞪一眼始终气定神闲的某人,然后红着脸跑掉了。

联系个鬼啊。

漂流瓶联系吧!

那晚之后,宋黎就再没见过盛牧辞。

第二天他就出院了,消失在宋黎的世界里,或者说,是他们剥离医患关系后,重新回到各自云泥之别的圈子。

其实准确讲,在宋黎这儿,盛牧辞也不是完全消失。

她隔三差五就能看到许延的朋友圈动态。

医院集团化的风波还没平息,盛氏收购的进程不知被什么牵绊住,迟迟未能着手。

最初宋黎以为,盛牧辞可能还在南宜的某个地方。

不过许延朋友圈的定位告诉她。

他人在国外。

许延几乎每天都有更新动态,从景点打卡到享受大餐,都是些生活片段,十分琐碎。

但宋黎经常能从中捕捉到某人的踪影。

比如餐桌一角,他无意入镜的左手,戴着黑金腕表,指骨修长分明。比如许延的自拍,偶尔会有他模糊的身影出现。

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

他在异国他乡游戏人间,而宋黎每天或早或晚,在医院和鹿枝苑之间两点一线奔波。

只是每每看见挂在衣柜里的那件黑西装,或是刷到许延的朋友圈的时候,宋黎都有一种不知名的恍惚感。

盛牧辞三个字,也会让宋黎感觉,那人在901住院一个月的那段记忆,很不真实。

日落,全世界都在梦里。

醒后一帧一刻皆烟消云散。

但也仅仅只是不真实而已。

元旦前一周,许延的朋友圈定位在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赛车场:【开赛车吗?有医保的来!】

配的是他站在赛道前一段耍酷的自拍视频。

那天是凌晨一点左右,宋黎值完小夜班,在休息室临睡前,她看到了许延的动态。

拉斯维加斯还是白天。

视频里,赛道壮观阔野,纵横在险峻的山谷间,远处有摩托一声轰一声地急速飙过,光从视频里看,都足以感受到惊险刺激。

视频最后几秒,宋黎在许延的身后发现了盛牧辞。

他长腿一迈,骑上一辆亮黑色重型改装摩托,身上那套黑红色防护服很帅。

宋黎看到他往后抓了一把短发,再拎起头盔,潇洒戴上……一个蓄势待发的画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宋黎却坐在床边静静想,骨伤都好全了吗,他就敢玩速度与激情了。

真是不要命。

明明离开前一晚,她还特意过去提醒要注意休息的。

12月31号。

辞旧迎新,日子添上喜色。

那天,医院为全体医护和住院患者都准备了草莓花束,寓意着新年“莓”烦恼。

草莓红白相间,都很大颗饱满,看着昂贵。

整个办公室沉浸在惊喜的气氛里,都在为医院总算是大方了一回而感动。

宋黎却蓦地想起了盛牧辞。

在他还住院期间,她有吃过他的草莓,也是红白都有,味道很甜。宋黎一直记得。

同样记得的,还有那时被他吃掉的芒果。

花束包装用的是高级的雾面磨砂纸,绑着可爱的白色蝴蝶丝带,纸上贴着一张卡片。

宋黎揭下来,看到上面写着——

“新年快乐,宋医生”。

宋黎不经意浅浅弯了下唇。

这时,她收到了苏棠年的微信消息。

苏棠年:【南迦山下雪了!】

苏棠年:【我的崽!雪山跨年走起!!】

明天就是元旦小假期,难得放松。

宋黎也颇具兴致:【倒计时30分钟下班[爱心花射.jpg]】

苏棠年:【美女达成共识.jpg】

苏棠年:【半小时后接你!】

苏棠年:【想要狼人哥哥还是奶狗弟弟?颜值在线,身材保证!选吧!】

宋黎懵住:【导游吗?】

苏棠年:【???】

苏棠年:【我愿称之为——男宠】

宋黎:【……】

宋黎:【不可以涩涩[达咩.jpg]】

苏棠年义正辞严:【我们两个单身女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就好点色怎么了?】

苏棠年:【女孩子不能没有涩涩,就像外国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宋黎在工位前轻轻笑出一声。

好有道理哦。

节日的氛围惹人愉悦,于是宋黎一改往日矜持,配合她玩笑说,那不如都要吧。

苏棠年兴奋地转眼就去约人了。

放下手机,宋黎正打算将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值班的小护士突然出现在门口,往办公室里唤她。

“宋宋——院长叫你去趟A区停车场。”

宋黎呆了好半晌,才应声。

万院长找她能有什么事,宋黎想不到,但她没拒绝,揣着疑问,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A区停车场离住院部不远。

冬日堪堪五点,天便暗得如一杯冰镇过的深色葡萄酒,晦涩不明,散着寒气。

医院路灯四起,一哈气,橘光下便升起一团白雾。天寒地冻的,一路人少得可怜。宋黎拢了拢羽绒服,捏紧领口加快脚步。

如果那天靳时闻没有出现的话。

宋黎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完美的跨年夜。

可生活的本质就是事与愿违,宋黎没在停车场见到万院长,等在那儿的只有靳时闻。

他从那辆黑色卡宴里下来,一身冬款商务装,冷峻不苟的模样一成不变。

看到靳时闻的那瞬,宋黎惊怔在原地,但也只有短短两秒,她便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只不过她走出两步又不得不停住。

因为靳时闻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胳膊。

“宋黎,”靳时闻沉声,把她拽回面前:“跟我回家吃个饭。”

宋黎想抽回胳膊,可惜男女力气悬殊。

说实在的,宋黎和他真没到形同陌路的地步,毕竟是被他们家养大的,宋黎没那么无情。可靳时闻命令的态度让宋黎很不舒服。

“我们已经分手了。”宋黎生疏地说。

靳时闻依旧那副绝不放下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妈的意思。”

听到这话,宋黎敏锐地意识到问题。

她问:“靳阿姨还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

靳时闻眼底漆黑,不回答她的话。

他这般,宋黎倒是明白了。

“我自己跟靳阿姨说。”宋黎其实不讨厌靳时闻,但他们也确实不适合。

宋黎始终抱着好聚好散的想法。

她呼吸着,凉气沁得五脏六腑都发冷:“靳时闻,新年快乐,以后你不要再来医院找我了。”

宋黎依然温和,但语气间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爱意。

靳时闻抿紧唇线,那只手渐渐用力,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宋黎皱起眉,隔着厚实的衣服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痛意。

冷寂片刻,靳时闻倏地扯唇一笑:“要不是你把我拉黑了,我能来找你?”

宋黎抬头,对上他的眼。

靳时闻深深吸了口,他还是僵着,骄傲不允许他低头:“宋黎,适可而止,这么久,也该闹够了吧?”

……

夜阑人静的冬夜,天色渐浓。

军绿色牧马人就停在侧前方,只不过那处隐蔽,远离路灯,沉在暗处。

盛牧辞倚在车门前,指间的烟夹到唇边,他重重抽上一口,浸过肺,再慢慢悠悠吐出一片青雾。

烟雾浮动间,他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那辆卡宴的方向。

盛牧辞眯起眼。

刚回国就是这一幕,一看见她和前男友在一起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