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一章 斜阳落山万紫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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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结阵,陈平安原本极为冒险行事的分神之举,就安稳多了,通过大阵牵引,就像为散落各地的七粒心神,同时在“祖师堂”设置了一盏续命灯。

除非是被未卜先知的大修士刻意针对,否则宝瓶洲地仙之流,就再难剥离、拘押住一副分身的心神,真要斗法厮杀起来,敌对修士即便获胜,只会诧异为何一个大活人的练气士,竟然连魂魄都没有,等到陈平安那一粒心神退散失踪,重归“祖师堂”,露出符箓傀儡的本来面目,那些修士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招惹到了不该惹的角色。

陈平安说道:“其实还有两颗辅弼隐星,负责从旁策应,免得被地仙太过轻松就打碎某张符纸,牵一发动全身,功亏一篑,导致我必须立即收回全部符箓分身。”

陆沉唏嘘道:“难怪当年在泥瓶巷,你会与贫道说一句,自己的记性很好,看东西都记得住。”

那会儿的泥瓶巷草鞋少年,还会毕恭毕敬称呼自己一声陆道长,真是叫人怀念。

从陆道长,陆沉,王八蛋,到如今的陆掌教,好生伤感。

陆沉现在庆幸自己这趟没白走,绝对是不虚此行,当下的陈平安,算是入山修行,已经走到半山腰了,陆沉所谓的半山腰,与一般练气士不一样,是那种可以看到山顶风光的位置,才有资格被说成是半山腰,与境界高低没有绝对关系,比如许多飞升境大修士,一辈子都不曾找到合道契机所在,在陆沉眼中,就还是那种未至山腰的门外汉。

如今陈平安凭借两把飞剑本命神通的叠加,已经找到了一条极为宽广的“剑道”,就是通过眼见、耳闻、道听途说、以及想象在内诸多法门,集合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千世界,如果说从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之前,只是一个略显稚嫩的构想,那么等到陈平安开始着手通过金精铜钱炼化出一条光阴长河,尤其是这趟天外返回,提升了一把“井中月”的飞剑品秩,陈平安的分身各处,七个“陈平安”,在宝瓶洲不同地界的一切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是一种好似时时刻刻都在以真实天地作为斩龙台砥砺剑锋的“炼剑”。

如此练剑之道,让陆沉都要倍感大开眼界。

比如今日知客陈旧在酒局所见,白泥、夏侯瓒和梁玉屏,三人的身材容貌,眉眼,声音,语调,气态,神色,都已经被知客陈旧“记录在册”,已经悄然融入主身陈平安的那座剑法天地。

简而言之,所有人物和山水景象,在这条陈平安行走的道路上,都是一个“字”或者“词语”,那么裁玉山散花滩的这顿酒宴,就仿佛组成了“一句话”。

组成这句话的词汇,数量越多,越是繁密,内容越是详细,就越是接近与“假相”对立的“真相”。

就像先前陆沉所询问的,世间到底有无光阴?是否由无数个定格的静止组成一个一?陆沉此说,就等于将整个天下视为一本完全静止不动的书籍,等到陆沉认定的“那个一”,他开始翻书,书上人物与景象才会“自觉”和“被动”流转起来。而陆沉的这个说法,显然与李-希圣的那个想法,属于同源不同流。

突然忘记某个字,又突然记起某件事,好像曾经经历过……

人生在世,何其悲哀。杞人忧天之哀,穷途末路之哭,都曾让陆沉心有戚戚然。

又像陈平安之前在天外,与小陌和白景御风返回浩然途中,白景抛给他一大摞绘画有远古风景的纸张,当时陈平安觉得像一本小人书,更像裴钱在课堂上书页一角绘画某个小人儿,不同姿态,快速翻页,就是一整套完整动作。

故而等到陈平安这个写书人再将“这句话”单独摘出来,放入笼中雀内的那条光阴长河当中,将来旁人看到,就会觉得越真实。

如果说是今日酒宴,是一个短句,那么道士吴镝在玉宣国京城永宁县的那座宅地内,女鬼薛如意,少年张侯,还有那些院内的花花草草,再加上每天外出与那些衙门胥吏的请客喝酒,街上闲聊,摆摊给人算命看相……就是一个光阴长河被拉伸到数月之久的“长句”。

而陆沉的那个“假相”,就是万法之宗,如同是第一块……神主牌位。

但是陈平安在与李-希圣闲聊时,双方聊到邹子时,陈平安心中所想,曾经有个念头,作为作为河道定位的船锚存在,不可能是陆沉。

这就是陈平安一种类似惯性“思路”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