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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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向晚身在魔宫时,谢长寂已经早早回了合欢宫。

隔着千里追杀魔主那一剑耗了他近乎所有灵气,秦云衣最后的法阵虽然大部分邪气都被他斩杀,但还是有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身体。

若是放在当年自然无事,可如今他道心有瑕,哪怕是这一部分邪气,也容易干扰心智。

他匆匆赶回宫中,合欢宫大多数人都已出战,只有一些杂役弟子尚在维系宫内运转,他急急回到房间,设下法阵,抬手一指,问心剑便悬在他身前。

光剑朝着他周身毫不犹豫斩杀而去,他闭上眼,将周身筋脉封死,仍由问心剑意在他体内追杀着魊灵邪气。

光剑在筋脉四窜,这种疼痛寻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然而他面色不动,只平静念诵着清心咒,以防止邪气侵蚀识海。

然而饶是如此,他脑海中还是不断响起秦云裳的声音:“上君,见过冰河之下那个人的脸吗?”

见过吗?

你见过沈逸尘的脸吗?

一个声音响在脑海,不断催促着他:“去啊,去冰河之下看看。”

“为什么他们总要你过去?”

“沈逸尘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怕什么呢?”

周边似乎都空旷起来,邪魅桀桀笑着。

“是啊,碧海珠取下来了,她说她要活下来,她都答应要陪着你,要生个孩子,你怕什么呢?”

邪魔缠绕在他耳边。

“哦,因为你知道她又骗你,她又撒谎,她不肯告诉你胸口那块疤是怎么来的,也从来不告诉你她和魔主的关系。”

“她说着要和你有未来,又高兴你心里除了她还装着其他人。怎么可能呀?”

问心剑猛地将邪气斩开,然而邪气一分为二后,却越来越多。

到处都是它们的声音,反复质问着他:“她当年就被你放弃过,怎么可能不怨恨?怎么会因为你心里还有其他人、其他事高兴?就像你一样——你爱她,你想要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就不想呢?”

“因为她骗你呀!”

另一个声音回答,无数声音笑起来。

“反正也不是骗你一次了,再多骗几次,又有何妨?”

“滚开!”

谢长寂猛地睁眼,金光从他法身震开,他抬手握剑,朝着周边猛地一轰,邪气瞬间散尽,他轻轻喘息着。

警惕看着周遭。

邪气仿佛是被他驱逐赶紧,然而没有片刻,一只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

他低下头去,看见温少清的脸,他抓着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

“去啊。”

他脸上尽是嘲讽:“不是说不在乎死人吗?去看啊。”

“去啊。”

一只只手从地面伸出来,拉扯着他。

谢长寂静默看着周边,他知道,这不仅是魊灵的邪气,这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斩,执念不消,道心不定,这些邪气便永远无法斩尽。

他放弃打坐,提剑起身,地面上的鬼手瞬间给他让道,他径直前行,一路来到后院冰河。

老远他就看见冰封的河面,隐约感觉似乎是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冰面。

他顿住步子,知道这是他出现了幻觉。

花向晚应该在魔宫,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方似乎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静静看她。

她目光有些诧异,愣愣看着他的脸,那眼神,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满是震惊。

他静默看着这个幻影,邪气从来不会无端生出幻觉,它必指引什么。

他提着剑走到河面,来到女子身旁,和对方一起低垂下眼眸,看着厚厚冰面下的人。

经年累月的冰面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出一个人影,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睡得极为安静。

“打开吧。”

旁边女子轻声开口,谢长寂转眸看她,女子察觉他目光,也转过头来。

“我等了许久了。”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他。”

说着,女子伸手握住他的剑:“来,他就在下面。”

谢长寂不言,剑指在冰面,冰面有了裂纹。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瞬就有些心慌起来。他想退,可他身后是无数邪魔探头探脑,旁边女子紧紧抓着他的剑柄。

“你要后退,”女子笑起来,“我们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了。”

他不能退。

这世上所有令人恐惧之物,他必须将它一一斩除。

谢长寂微微用力,剑尖一点一点破开冰面。

裂缝越来越大,凝结在人脸上的冰一寸一寸碎开,融化。

邪魅缠绕着他,无数人在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冰面下越来越清晰的容貌。

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轮廓……

他安静睡着,哪怕已经长眠,都带着一种与谢长寂既然不同的温和。

谢长寂愣愣看着冰面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与他的剑尖仅隔着薄薄一层冰层。

一瞬间,无数记忆翻涌而来,一个个提示仿佛早已预兆。

温少清临死前的叫嚣——

“你知道,她这么拼命,为了谁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爱你!也不爱我!你永远得不到她!你为她死都得不到她!”

神女山上,神女山圣女最后的话语——

“玉生,我想明白了,杨塑,只是像你而已,他终究不是你。”

魔宫宴席上,碧血神君似是而非的挑拨——

“沈逸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独属于花向晚的人,他没有立场,没有隔阂,从头到尾,从身到心,都独属于阿晚。”

还有秦云衣——

“很快他就回来了,你也就该走了。”

“赝品就是赝品。”

……

谢长寂手微微颤抖,他盯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微微喘息起来。

什么是赝品?

谁是赝品?谁是谁的赝品?

姜蓉把杨塑当成玉生的替身,因为她不敢爱玉生,所以她以为自己爱杨塑。

那花向晚呢,她爱他吗?她当年,对他一见钟情,对他死缠烂打,为他费尽心血,跃下死生之界,为的,又真是他谢长寂吗?

疑惑一闪而过,也就是这一刹,冰河之下,那个沉睡百年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

邪气瞬间尖叫欢腾,仿佛找到一个突破口,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他反应不及,只觉识海一瞬被黑气侵入占领,无数声音叫嚣起来。

“她骗你的还少吗?”

“她要真心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容易放下啊。你修问心剑,两百年都忘不了她,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忘了你,这是喜欢吗?”

“哪儿有什么一见钟情啊?不过就是看中这张脸罢了。”

不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踉跄着退了一步,试图让自己思绪清醒一些。

沈逸尘是鲛人,他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容貌和性别,当年他认识花向晚时一直带着面具,他成年了吗?这张脸,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变的?

晚晚说过,当年她是真心,晚晚是真心喜欢谢长寂,她不会骗他。

碧血神君消耗他的灵力,秦云衣以身献祭试图让魊灵邪气腐蚀他,一步一步,就是为了让他被邪气所吞噬。

这些都是假话,都是他们做的局,他不能信。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周边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

“你还想等回来问?那等呀。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你真的只是个赝品呢?”

“你只是个赝品,所以她在沈逸尘死后明白了心意,才能这么从容离开,一别两百年,再见都不想相认。”

“你只是个赝品,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不在意你,走在自己路上,从来没想过回头。她不告诉你她做什么,也从不给你信任。”

“住口!”

“她说喜欢你?她说为你活下来?她为你取下碧海珠?”

“骗你的!傻子,她就是想骗你,帮她成为魔主,帮她拿到血令,这样,她才能复活沈逸尘啊!”

“闭嘴!”

“沈逸尘回来,”所有声音笑起来,“就再也不需要谢长寂了。”

“你放弃了天道,放弃了宗门,放弃了一切,你把所有放在她身上,可她不要你啦。”

“滚!滚开!”

他克制不住自己,抬手一剑朝着旁边轰去。

然而邪气根本无法斩尽,反而越来越多。

“他马上要活过来,”

“杀了沈逸尘,”无数邪魔缠绕在他周边,探出半边身子,凑在他旁边,“你就彻彻底底得到她。”

这话出来,谢长寂一愣。

邪魔低头,覆在他耳边,低声引诱:“管他是赝品还是真心,他觊觎你的妻子,那就是罪。”

“她不是爱你吗?爱你,你杀了沈逸尘又如何?”

问心剑疯狂鸣响,谢长寂缓缓低头,看向冰面下的那个人。

对方隔着冰面,一模一样的面容,目光却异常平和,和他静静相望。

“杀了他!”

无数恶念缠绕而上,将他渐渐吞噬,黑气缠绕上问心剑,他猛地举剑,朝着冰面猛地劈了过去!

剑气从冰面上狠狠劈过,护在沈逸尘身边的法光骤然绽放,和剑气冲撞在一起,发出震天巨响。

察觉到法光上花向晚的气息,他越发疯狂,第二剑紧随而下!

冰面轰隆裂开,一声惊喝从他身后传来:“长寂!”

说着,拂尘猛地卷住他的剑刃,谢长寂长剑一绞,昆虚子慌忙抽走拂尘,朝着剑身击打而去,忙道:“长寂,停手!”

谢长寂并不言语,他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他,疯了一般攻击着拦着他的人。

是昆虚子。

他认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不下手,他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杀了沈逸尘。

他生了和他同样的脸,他就该死!

他的剑极快,黑气弥漫周身,哪怕是刚刚大战来过,灵力近竭,却也在剑意上死死压制着昆虚子。

昆虚子震惊看着面前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一般的青年,心中大骇,明白这是他入魔最后一刻。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要做什么,但他明白,一旦这件事做成,谢长寂也就彻底毁了。

他竭力阻止着谢长寂前进,周边冰面一块块碎裂,合欢宫弟子慌忙赶来,但渡劫修士斗法,他们根本不敢上前。

一块块巨大的冰面轰入水中,灵力却诡异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水下那个人。

光芒在对方身上柔和绽放,托着他从水下一点点浮出水面。

看见那个人从水中出来,谢长寂动作越快,朝着拦着他的昆虚子大喝出声:“让开!”

昆虚子察觉异相,心中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回头,在看见出水之人面容瞬间,他不由得一愣。

也就是那刹迟疑,谢长寂剑气猛地将他轰开,随后一跃而起,举剑朝着沈逸尘就劈了过去!

沉睡之人不动,只有鲛人歌声回荡在四周,眼见着谢长寂长剑就要到达沈逸尘颅顶,法光却在沈逸尘面前猛地爆开,谢长寂瞳孔紧缩,迅速疾退开去,却还是被法光轰在腹间,震飞到远处。

冰面瞬间重新凝结,花向晚身影出现在沈逸尘身前,谢长寂一口血呕出,抬手持剑插入冰面,剑因为冲击在冰面划过一道长痕,最终才勉强停下来。

他一手持剑,单膝跪在冰面上,唇角血迹未干,双眼血红,周身黑气萦绕。

花向晚被眼前景象惊住,呆呆看着面前死死盯着她的谢长寂,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谢长寂看着面前人,他看着她守在沈逸尘面前,对方被白光环绕,圣洁如神明。

他仿佛又回到年少只能跟在他们身后,遥遥看着他们两人走远时那刻的心境。

不——不止。

他眼前是床笫间摇晃的碧海珠,是她站在冰面低语的两百年,是他看不到的过去,是他拥有不了的未来。

凭什么?

凭什么说着爱他,却要守在另一个人面前伤他?

“让开。”

他握紧剑,盯着花向晚,嘶哑出声。

也就是这一刻,花向晚身后华光大亮,花向晚下意识回头,就看身后浮在半空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和当年一样,温柔又明亮,像是秋月下的湖面,倒映着她惊诧的面容,带着一种莫名吸引人的深邃,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看着她,朝着她慢慢伸出手。

惶恐一瞬间涌上谢长寂的内心,他疯了一般往前冲去。

他不能让他带走她。

他不能让他活过来。

这一剑倾贯他周身全力,朝着花向晚沈逸尘方向狠狠劈去。

昆虚子见状慌忙抬手结印,昆虚子的法阵和花向晚的法阵同时亮起,花向晚将他的剑气拦在身后,昆虚子的法阵中生出的光藤死死拽住他,将他往后狠狠拖去。

他在法阵中看着沈逸尘将手轻轻放在花向晚头顶。

“阿晚,”沈逸尘温柔开口,“我回来了。”

一瞬之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他仿佛是又回到在死生之界独身一人的两百年。

漫天冰雪和鲜血成了唯一的颜色,寒冷和疼痛成了唯一的感知。

恐惧将他彻底淹没,他用尽全力挣扎着往花向晚的方向冲去,嘶吼出声:“花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