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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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风行科技的办公楼到出来,前后统共没超过半个小时。

冷风扑面而来,纪筝拢紧衣服,路边梧桐的黄叶随风而落,顺着灯光慢悠悠掉到地上,又被风混着尘土卷起。

她回头,周司惟抄兜站在她身后,薄薄衬衫被吹得贴近胸膛肌理,肩上落了一片秋叶。

纪筝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踮脚。

突如其来的靠近,她身上百合香夹着夜凉,猝不及防袭击鼻尖。

周司惟下意识蹙眉,偏头看到灯光下瓷白如玉的长指轻轻拈下他肩上的黄叶。

花香愈浓,她锁骨的肌肤,落在眼底,比月色秾酽。

纪筝的视线从他黑色碎发下如墨的眉眼上掠过,敛睫,退后一步。

周司惟抬起的手不动声色垂下,率先抬脚向车走去。

纪筝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叶子,指腹轻轻捻了一下,枯黄的叶子碎开,齑粉从指间飘散。

她转身,脚步轻快跟上周司惟的步伐。

再坐进车内温暖的空间,纪筝整个人比起来时都有些松乏,一整天的疲惫顺着浮遍全身,好在她大衣够宽大,足够掩盖她有些松散的坐姿。

周司惟的车是独立座椅,后座两张座椅间有隔开的中控台,材质也很舒服。她精神懈下来,深夜的困意便不知不觉袭击。

纪筝还记得自己在谁的车上,强撑着没有合上眼皮,集中注意力去看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

南城繁华,即便深夜,马路上的车也是只多不少,反而有更多的富家子弟,开着浮夸张扬的赛车,在夜色中不论四季的敞篷欢呼。

车的隔音性好,她听不到外面一点声音,暖气烘得人舒适无比,昏昏欲睡。

不能睡。

纪筝在眼皮即将合拢的前一秒把自己吓醒。

她整个人陷进宽大的座椅里,大衣也柔软,司机车速平稳,引得人犯困。

手撑着座椅微微坐直,纪筝悄悄用余光瞄左手边的男人。

周司惟阖着眼,挺拔立体的侧脸在不断变化的光影中轮换,看不出是养神还是浅寐。

车内有沉香的浅淡气息,宁静舒缓,减弱了他身上的酒气。

她暗暗呼了一口气,往座椅边缘轻挪,整个人裹进大衣里,头靠着座椅闭上眼。

今天又上班又采访,晚上精神一直紧绷着,纪筝真的是累极了,过了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周司惟摩挲着戒指,淡淡掀开眼皮,视线不轻不重落在她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真是瘦了很多,鼻子红唇下巴都出落得精致了几分,愈发显得眼睛大。

小小的一团,缩在大衣里,黑发顺着脸颊美好的弧度下落。

他眸光动了动,将暖气调高两度,又捞起一旁的外套轻轻盖到纪筝身上。

只是这么轻微的凑近,独属于她身上暖甜的香气就缕缕钻入鼻尖。

周司惟定定地看两秒,拇指和食指指腹轻轻从她发尾捻了一下,顺滑的发丝很快从指尖掉下,拂过她凝脂般的脸颊。

车子很快驶入另一条路,不过半小时后,停在纪家外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路边有暖黄色的灯光,丰盈的木芙蓉在夜间灯光下如玉如霞,安静绽放。

纪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脸窝在头发里,揉着眼醒来。

半秒后,她猛然反应过来,手一滞,衣服从身上滑落,发现车已经停了。

纪筝心跳加速,去看周司惟,他淡淡蹙眉,似乎刚被她的动静吵醒,按了按眉心。

她小声,不想打扰他:“我到了。”

周司惟嗓音清哑,“嗯”了一声。

纪筝按开车门,下车前动作犹豫,回眸,手指蜷缩了一下,轻声看着他说:“那我走了。”

他撩眼,看过来:“嗯。”

纪筝下车,关上门,隔着车窗对他挥了挥手,才走进一路的灯光中。

车外,晚风失陷,坠入温柔夜色-

次日是周六,纪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期间叶梅来敲过一次门,纪筝实在太困,上班之后作息远不可能如学生时期规律,纪城誉心疼女儿,来阻止叶梅,说让她多睡一会儿。

醒来后,拉开帘子,金灿灿的光照进来,纪筝惺忪着睡眼挡了一下,鼻尖嗅到院子里飘来的浓郁桂花香。

纪筝下楼,一边喝着红糖桂花圆子粥一边回成嘉嘉的信息说自己醒了。

叶梅念念叨叨给她端上吐司和鸡蛋,坐到对面,脸色严肃:“你昨晚去见谁了那么晚才回来?”

纪筝手一抖,把粥送进嘴里,若无其事答:“没事。”

叶梅仔仔细细看她的脸色,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落落,不是妈妈要问,社会乱,女孩子得学会保护自己……”

“妈,”纪筝等她说完才开口,眼神无奈:“我26了不是16,我自己在伦敦六年不也好好的。”

叶梅止住,打扮得优雅得体的眉眼间忽然浮现一丝苍老神色:“26了,你都这么大了……当时同意你爸让你出国留学,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纪筝放下勺子,过去搂住她肩膀:“好了妈妈,别多愁善感了,你今天不是还要给学生们开会吗?快去吧别耽搁了。”

叶梅又叹了气,回头看她:“那你跟妈妈说,你昨晚出去见谁了,是男朋友吗?”

“不是。”纪筝眼神躲避,回去继续埋头喝自己的粥。

“落落,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谈男朋友了,”叶梅又开始絮叨:“我看你清川哥就不错,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又都是邻居,人品也靠得过。”

纪筝差点呛死自己:“妈,你能别胡说吗?清川哥拿我当妹妹看。”

“好了好了,”她胡乱擦擦嘴,捞起手机:“我吃饱了,出门了妈。”

天气秋高气爽,纪筝心情很好,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长及脚踝的杏色针织毛衣裙,柔软舒适,随便挎了个包去往和成嘉嘉约定的地方。

成嘉嘉如今在一家外企上班,做公关的工作,每日上班都打扮地光鲜亮丽像包裹着一层无坚不摧的盔甲,出来玩也这样,仿佛成了习惯。

纪筝远远看见大衣生风的女人下车,通过半降的车窗和送她的男人吻别,紧身的半身裙下修长小腿在长度过膝的大衣下摇曳生姿。

时光不仅是磨练,也是馈赠。

当年因为摔坏别人电脑而紧张的女孩子如今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从容面对生活。

成嘉嘉弯起了眉眼,过来拥抱她,身上有好闻的精致香水味道。

“怎么不让他下车啊,”纪筝调侃:“我不配在你男朋友面前露面吗?”

“就你会说话,”成嘉嘉轻轻捶她:“这儿哪有停车线,晚上他来接我我把他拎你面前让你仔细看。”

纪筝笑起来,成嘉嘉眉眼间如今满是幸福,自信又开朗,完全看不出来从前和男友异地时候的忧愁难过。

二人点了咖啡,在店里柔软的靠窗沙发上坐下,纪筝好奇问起她和现在男友是怎么认识的。

“大四那年实习认识的,”成嘉嘉托着脸,回忆起来:“觉得他人挺好的就在一起了。”

“挺好的是指?”纪筝搅动着咖啡里融化的方糖,随口问道。

“有担当,”成嘉嘉说:“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属于男人的担当是那样子的。”

她喝了一口咖啡,感慨:“不怕你笑话筝,我现在觉得我大学那几年简直就是瞎了眼了,跟一个懦弱又抠搜的男的谈了三年异地恋,干什么都AA,遇事他只会慌张让我来做决断,最后还被甩,简直——”

成嘉嘉摇摇头,精准点评自己:“没脑子又傻。”

“祝福你,”纪筝象征性地碰了碰她的杯子:“及时止损,现在遇到更适合你的了。”

“你呢?”成嘉嘉看她:“有没有谈个伦敦男朋友回来?”

纪筝轻抿杯上浮起的一层奶泡,摇头笑了笑:“没有。”

成嘉嘉轻轻点她:“筝,你怎么能和我一样,周司惟那样的人,再放眼十年也恐怕也遇不上比他更好的。”

纪筝点头,表示赞同。

“你——”成嘉嘉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不提也罢,现在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纪筝盯着白色杯中奶色绵密的小泡慢慢融化在咖啡中,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样糊里糊涂的关系,昨晚的一切都浸泡在酒精和不清醒中,今天望见刺眼晨光的时候,她陡然清醒。

现在算什么?有合约在身的,彼此之间,仍然竖起高高壁垒的,未婚夫妻?

纪筝又向咖啡中丢了一块方糖。

好在成嘉嘉没有执拗于这个问题,她难得有休息日,拉着纪筝去了很多种草但没时间去的地方。

纪筝回国不久,还没怎么好好逛过,跟着她算是见识了南城这几年来的变化。

吃完午饭后,纪筝陪着成嘉嘉逛商场,像男朋友一样在服装店里坐着揉腿,看成嘉嘉在试衣镜前左转右转,最后极为认真的给出这件没有上一件驼色的好看的建议。

最后把成嘉嘉从口红专柜里拉出来的,是她男朋友的一通电话。

“什么?”成嘉嘉瞪大眼睛:“你一个人怎么行……不行,等我,我这就回去。”

“怎么了?”纪筝问。

“没法和你吃晚饭了筝,”成嘉嘉看起来很头疼:“我们家不知道怎么漏水了,他还让我别回去找个酒店住,我怎么能不回去,下次,下次我请你。”

“没事没事,”纪筝安慰她:“那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成嘉嘉拎着一大堆的东西火急火燎地坐上了出租车。

暮色刚至,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纪筝想了想,也拦下一辆出租车,打算去给叶梅买她最爱吃的一家老字号的桂花糕。

金秋时节,还没走到那家店门口,浓郁的桂花和奶香就盈满空气。

她叫店员称了些桂花酒酿糕,又买了两盒奶油小方和栗子蛋糕,来到付款处习惯性去摸包里的手机。

第一下,没摸到。纪筝对店员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翻看自己的包。

她今天随手背出来的是一款天空蓝色的皮质包,包不大,东西一目了然,没有手机的身影。

怎么回事。

纪筝呆愣两秒,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自己坐在出租车上时,手机被她拿在手机搭着腿,而她下车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拿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付款,往前探头露出困惑的神情,纪筝顶着店员奇怪的目光,不得不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回国后移动支付太便捷,导致她将出门带现金的习惯完全抛却脑后。

纪筝不甘心地在不大的包里翻找着,企图找到一点现金或者手机的影子,否则她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

夹层里掉出一张黑色的名片,白色字体亮眼如新雪。

这包自她回国以来,一共就背过两次,上一次,是去参加陈之安的婚礼。

那次婚礼之后,周司惟送她回家,车上,他的秘书友善地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纪筝当时混混沌沌接下,随手塞进了夹层里,没想到今天,却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她捏着薄薄的名片失神,半晌,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轻咬嘴唇,拦下路边一位女孩子向她借用手机。

电话接通,黎漾礼貌清晰的嗓音从电波中传来:“您好?”

“黎小姐,”纪筝觉得自己心口有一口气在晃晃荡荡,不得不提着:“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纪筝。”

“纪小姐?”黎漾惊讶:“您找我有什么需要吗?”

她踌躇了一下,轻声开口:“我想找一下周司惟,他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