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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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晚上八点。

准备吃饭时,他想起程迦,去房门口看,里边黑着灯。

彭野走出保护站,看到夏天的夜空,他无暇欣赏,望一眼烧羊皮的灰烬堆,看见了烟头的光亮。

程迦坐在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一眼,继续抽烟。

彭野说:“准备吃饭了。”

“嗯,把烟抽完。”她望着星空,说,“我第一次看见北斗七星。”

彭野抬头,不用搜索,一秒钟就找到了大熊座。

程迦道:“你懂星座?”

彭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说:“你看错了,你现在看的是小熊星座的北极星。”

程迦说:“不是七颗星连成一个勺子吗?”

彭野道:“形状不一样。你看的那勺子,把儿是坏的。”

彭野轻捏她的下巴,往下拉了一点,“这才是北斗七星。勺口对的方向,就你那歪勺的尾巴尖儿,是北极星。”

程迦很快看明白,果然那个更像正常的勺子。

“还有别的星座吗?”

彭野坐到她身边,指给她看,“教你个最简单的,仙后座。”他伸出食指,修长的指节,在她眼前的星空画一下,“W形。”

程迦仰着下巴,“啊,看到了。还有呢?”

彭野没来得及说下一个,程迦在夜空中画了一条线,“那是银河吧。”

“对。”彭野略微想了想,说,“看到银河边上,那儿,像鹰一样的星座了吗?”

“……”

“张着翅膀的那个。”

“……”

“其实有点儿像一根叉子。”

“看到了。”

“那是天鹰座。”

“因为像天上的鹰吗?”

“……”彭野无声地笑了笑,说,“是吧。”

他指到银河对面,“那个菱形,带着手柄的,天琴座。”

“因为像竖琴?”

“嗯。”

“这两个星座中间,有个锯齿的十字形,像展翅的天鹅,是天鹅座。”

程迦忘了手里的烟,始终仰着头,“真挺像的。”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端倪,“这三个星座里,各有一颗特亮的星星。”

彭野说:“那三颗星也叫‘夏季大三角’,亮度高,即使在城市,你抬头也可以看到。”

程迦于是沉默了。

彭野起身,说:“吃饭去。”

程迦仰头,“你才教了六个星座。”

“八十八个呢,你现在学得完?”彭野好笑,“以后机会多得是,每晚教你一点。”

他转头往站内走,程迦摁灭了烟,跟上去。

前边,彭野叮嘱道:“过一会儿多吃点蔬菜,你嘴上都冒泡了。”

程迦嗯一声。

“肉也多吃点,这些天营养没跟上。”

程迦又嗯了一声。

吃完饭快晚上十点。

一、二队的人早出发巡逻,三、四队的大伙儿这些天都苦坏了累坏了,也脏坏了,一个个只等着好好洗个澡,再睡个安稳觉。

站里只有一个冲凉房,男人们让着达瓦和程迦先洗。

洗完了,达瓦去户外用自然风吹头发,程迦说懒得跑,坐在房里抽烟。隔着一扇门,走廊上男人们嘻哈笑闹,牙刷瓷缸脸盆拖鞋各种响。

程迦开手机,看了一眼三小时前收到的机票信息。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响声远远地去了冲凉房。

程迦掐灭烟,换上高跟鞋走出去。

黑色的鞋面,红色的底。

简陋的走廊,她的鞋踩在水泥地上,不像在地板上那么响。

她推开冲凉房的门,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隔间里,男人们笑闹着,说话聊天,打肥皂,冲澡。

隔间门关着,她不知道彭野在哪一间。

她关上背后的门,手微微发抖。

男人们在弥漫的水汽和肥皂香里搓澡笑闹,涛子突然喊:“七哥。”

彭野应了声。

程迦朝他走去,高跟鞋声隐匿在杂音水声里。

她推他的门,推不开。她拿指甲挠两下,里边的人察觉到什么,半刻后,拉开插销。

狭窄的隔间里,彭野赤着身,头发上身上全是水,连眼睛都是湿漉的、诧异的。

程迦闯进去撞入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呼吸在一瞬间就急促起来。

彭野立刻把门锁好。

她把他推到墙上,脱自己的上衣,彭野帮着脱掉她的裤子。

隔间里的男人们在调侃尼玛,说起麦朵,尼玛急呼呼地和他们辩解。

彭野转了个身把程迦压在墙上,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激烈地亲吻。

尼玛在一旁着急地嚷:“七哥,你管管他们!让他们别乱说!”

石头笑道:“你看,老七都不管你了。你就承认吧。”

程迦夹住他的腰,蹿坐到他身上。

胡杨说:“对了七哥,咱们明天去沱沱镇,几点起啊?”

彭野沉了声音,说:“六点。”

他眸子清黑明亮,盯着程迦,她面色潮红,眼睛湿润而迷离,细眉狠狠地蹙着。

隔间里的人一个个洗澡离开,涛子喊了声:“七哥我走了。”

彭野说了声:“好。”

过了一会儿。

彭野深深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道:“我感觉你有话要和我说?”

冲凉房里安安静静的。

程迦说:“我明天走。”

程迦回到房间,达瓦还没睡。

程迦爬去上铺,腿有点抽筋发软。

达瓦说:“程迦,你明天就走了?”

“嗯,摄影展要开始准备了。”

“你拍的照片够吗?”

“……够吧。”

“不够你就再来哦。”

“……好。”

程迦翻了个身,过会儿又翻回来,侧趴在床边。

月色很好,照亮了屋子。

刚才,她在彭野怀里,“走”的音还没发完全,尼玛在外头就着急地喊:“七哥,他们说程迦姐明天就走了。”

她没料到,她提前走,他成了最后知道消息的。

而她下一句“再见”没收住,出了口。

彭野眼里的温柔在一瞬间冰封,两人对视着。

终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程迦心一沉,下意识地抓墙壁,却什么也抓不住。

“好。程迦……”彭野平静得令人害怕,却显然没组织好语言,“你……”

他像一张空白的纸,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迦看着他。

“你说,现在,”他食指用力往下指了指,“在这儿,把话说明白了。程迦……你把我当什么?”

程迦垂眸,不能看他的眼睛。

他上前掐住她的脸,“说话!”

“你不是知道吗?”

“我让你亲口说明白了。”他下了力道。

程迦手发软,最终抬起眼,“一夜情。”

他看着她,嘴唇极轻地颤了颤,眼眶红了。

他咬紧牙,程迦以为他下一秒钟会吼出来,可外边走廊上涛子的笑声让他生生咽回去,化作一声扭曲的哽音:“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

“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

他究竟是痛苦,是愤怒,还是揪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肯松手,程迦不知道。

她心都木了,不是这样又能是怎么样?

最终,她却只低声说:“我们出去吧。”

回到属于我们各自的地方,这是最好的。

“我们出去吧。”她说。

彭野松了她的脸,“程迦,你有种,走了就别再回来。我要是去找你,是你孙子。”

他没别的话,甚至没多看她一眼,拿上衣服走人了。

程迦趴在床边好久了,问:“达瓦?”

“嗯?”

“胡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和七哥很像,话不多,但聪明,有想法……”

等达瓦描述完,程迦又问:“涛子呢?”

“涛子啊……”达瓦讲了很久。

“德吉大哥呢?”

“大哥他……”

程迦把队里所有人问了一遍,最后问:“彭野呢?”

“哎?”达瓦说,“尼玛说你们很熟了呀?”

“也不是很熟。”程迦说,“我们交流不多……言语上不多。”

“也是,七哥挺冷的,不怎么爱说话。”

程迦问:“他喜欢吃什么?”

“他啊,不挑,嗯,喜欢吃红烧牛尾,但很少吃得到。”

清白的月光映在程迦眼睛里,她又问:“不喜欢吃什么?”

“听说以前很不喜欢吃土豆,但来这儿后,生活所逼,没办法。”

“他有什么习惯和爱好吗?”

“习惯嘛,每天都得洗澡。在野外,冬天也要跑到河里洗。有时洗完澡还能抓鱼回来。”

程迦淡淡地笑了。

“每次行车前都得把车和枪检查一遍,习惯太多啦。”达瓦说,“爱好嘛,他喜欢画地图,还有什么气流啊、星空啊,大家都不懂。然后……从来不喝酒。”

程迦却想起那次拿相机,他喝了酒。

“不喝酒吗?”

“是啊,烟抽得厉害,但从不喝酒。”达瓦又道,“德吉大哥还说,七哥是他见过脸最臭、脾气最硬的人,把他活活打死他也不会对谁服软。”

程迦什么也没再说,别过头去。

第二天清晨,程迦要出发了,石头和尼玛去送。程迦说路上想去医院看十六,石头说没问题。

正说着,彭野他们出来,也准备上车。

石头说:“老七,也没什么大事,我和涛子去就行,你送程迦一趟吧。”

彭野看也没看程迦,说:“你们去送就够了。”

程迦盯着他看,他转头扫过她笔直的眼神,不做停留,回身就走。

早晨,原野上的风很大。

“彭野。”程迦叫他。

他回头,问:“有事吗?”

程迦一时无话可说。

彭野平静半刻,终究说了句:“你以后好好的。”

程迦说:“哪种好好的?”

彭野说:“听医生的话,别伤害自己。”

程迦没吭声。

彭野转身要走,却走不了,闭一闭眼,又看她,说:“程迦,你值得好好活着。”

程迦道:“你不恨我吗?”

彭野没答,看着她。

程迦也望着他,问:“我能回来找你吗?”

彭野沉默,黑眸盯着,半晌,问:“以什么理由?”

程迦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闭上。

彭野眼神渐渐暗淡,说:“不能。”

“那就不来找你。”程迦说,“如果你哪天想见我,你可以去找我。”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的。”彭野说。

程迦看了他几秒钟,什么也没说,转头上了车。

彭野也没回头看她。

他已经一败涂地,不能再给她跪下去。

去医院看了十六出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格尔木。

石头和尼玛把程迦送去长途汽车站,问了到西宁的客车。买票时程迦要给钱,石头死活不让,非给她买了车票,她很歉疚。

“程迦啊,西宁一去一来大几个小时不说,实在费油,不划算。你别见怪啊。”

程迦说:“没事,坐大车方便。”

尼玛杵在一旁,红着眼睛不说话。

程迦摸摸他的头,只说:“注意安全,还没和麦朵表白呢。”

“程迦姐,你以后来这边,要来看我们。”

程迦嗯了一声,却也知道一别或许就是一辈子不见。

上车前,石头不知去哪儿。车快开了,程迦从包里拿出两条烟给尼玛,“带回去给队里的人抽。”

尼玛推搡着不肯要,程迦道:“你以后还叫我姐吗?”

尼玛忍着泪收下。

车站脏乱,人挤人,太阳又晒,程迦一直没等到石头,上了车。车快启动时,却听到他在后边喊:“程迦。”

程迦回头,几辆大车在交会,她惊了一下。

石头挤过车缝,追跑了来,手里拿着两瓶水和一兜青枣,他个儿矮,费力举着,“程迦,天气热,拿了在路上吃。”

程迦立刻探出胳膊,把东西接起。

车开远了,石头和尼玛还追着跑,“记得都吃了,别浪费啊。”

程迦拉开网兜,拿出一颗青枣,用手擦擦,咬一口,汁水清甜,她的嗓子似乎没那么苦涩了。

程迦下午回到家里,人没什么精神,洗了澡倒在床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拧门锁,声音轻微,程迦睡眠一向不稳,瞬间醒来。走出卧室,望见方妍在门廊里。

方妍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程迦道:“你哪儿来的钥匙?”

“你妈妈给我的,我约了钟点工给你打扫房子。”

程迦不说话了,转身去吧台边倒水喝。

方妍进了屋。她在电话里总能教导程迦,但每次见面,气势都被压,电话里能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琢磨半刻,也只是寻常地问:“工作结束了?”

程迦嗯了一声,隔了半秒钟,问:“要水吗?”

方妍觉得稀奇,道:“要。”

程迦给她倒一杯,放在梳理台上,也不端给她。

方妍自己过去拿,说:“你睡眠太浅,那么点声音也能吵醒你。”

程迦捧起水杯,想起最近有几次,她睡得死沉。

“还是没安全感。”方妍说,完了又觉得不该说。

程迦没听见似的,从抽屉里摸出烟。她拉过高脚凳坐上去,跷着二郎腿,抽了几口,觉得味有点儿淡。

方妍打量她一会儿,说:“你晒黑了点,也瘦了点。”

方妍想起那个接电话的男人,想说什么又不想破坏此刻和程迦姐妹般聊天的气氛,便咽了回去。

她喝着水,转头看见吧台旁的墙壁,吓了一跳。

黑色的玻璃柜里锁着相机和镜头,像无数人的眼睛。方妍每次来都会吓一跳,她怕极了这面墙。偏这世上唯一能让程迦专一且平静的东西,就是相机。

前些天程迦失联,方妍很挫败,和身为心理学教授的父亲聊过。

方父只说:“你和你阿姨一样,觉得程迦找事,不听话。可你们都没看到,她在潜意识里自救。得了这种病,她要不每天找点事,不追求刺激,她会抑郁自杀。你们总指责她不能控制自己,她能控制要你这个医生干什么?”

方妍羞愧,道:“我被影响了。程妈妈总和我说,不理解程迦已经比很多人优越,为什么还是不幸福?”

“因为幸福就不是比较出来的。”方父叹道,“你啊,对程迦有偏见。就像你说程迦家里的相机镜头吓人,只想着分析她是不是又病态了,却没想过,她的遭遇和痛苦,一切连锁反应都源于她父亲死的那夜。相机对她来说,不只是职业和恋癖,也不只是父亲回忆的传承,那是她意识的根结和维系。你对她,得用心哪。”

方妍想着,看向那面相机墙,突然又觉得不太可怕了。

很快,钟点工来了。

程迦坐在原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方妍嫌钟点工偷懒,盯着督促她把这儿那儿擦干净。

方妍忙忙碌碌跟打理自己家似的,程迦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问:“你晚上要干什么?”

方妍回头道:“没事啊。要不,你回家吃饭吧。”

“不去。”程迦说,“见着她又得闹不愉快。”

“其实你妈妈挺关心你,她总和我聊你。”

程迦盯着方妍的脸,隔了一会儿,她轻笑道:“姐姐,你可真单纯。”

方妍疑惑,程迦也不解释。母亲和方妍聊她,是为拉近继母女间的关系。

桌面上手机嘀嘀响,程迦把烟含进嘴里,拿起来看,经纪人发来微信,说圈里的朋友给她备了接风party,晚上九点。

程迦回了个OK。

方妍揣摩着程迦刚才的问话,回过味来,有些后悔,说:“那不回家,晚上我们俩去外边吃。”

程迦低头抽烟,“今晚没时间了,改天。”

方妍哦了一声。

程迦问:“你会做饭吗?”

“啊?会啊,你想在家做饭吃吗?”

程迦咳了咳,“家里比外边干净。”

“那我明天过来做吧。”方妍说,“你想吃什么?”

程迦抬眼看她,“红烧牛尾会做吗?”

“我做过红烧排骨,应该差不多。”

程迦皱眉,“排骨是排骨,牛尾是牛尾,怎么会差不多?”

方妍说:“那我问问张嫂。”

程迦淡淡道:“算了,我自己问。”

方妍没搞清楚她到底想干吗,见她没了想继续聊的意思,也没问,又去敦促钟点工了。

没一会儿,她从洗手间出来,皱眉道:“程迦,我给你开的药呢?”

程迦道:“扔了。”

“你……”

程迦眼风冷静地看过去,方妍一下子话也出不了口了。

程迦抽完烟,从凳子上下来,点点梳理台上的烟灰,说:“让人把这儿清一下。”

方妍站在原地没吭声。

程迦经过,加了句:“重新开药,以后我会按时吃。”

方妍一愣,面露喜色,程迦已推开卧室门,“干完早点儿走,我要休息。”

程迦睡得并不好,方妍和钟点工离开时动静不大,可她还是醒了。之后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不好不坏,到八点。

梳洗打扮,化妆穿衣。她画了深深的眼线,涂了猩红的唇彩,穿了一件裸色亮片长裙。

鞋柜里几百双高跟鞋在她面前,她去背包里翻出那双黑色红底的鞋子,摆进鞋柜。

今晚,她选了双裸色面桃红底的穿在脚上。

出门时,瞥见桌上一堆相机和镜头。她看一秒钟就扭过头去,没有一点想碰的心思。

程迦到达聚会地时,九点一刻。

酒吧包场,玩闹喝酒跳舞摇摆的全是她认识或眼熟的人。这个圈子,摄影师造型师大小明星模特外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经纪人是个娘娘腔,一见程迦,就挥着兰花指扑上来,“哎哟亲爱的,我想死你了。”

他瞧一眼程迦,妆容娇艳,裸色长裙,身材前凸后翘,灯光一打,能透视似的,在一群大红大绿的人里,格外醒目。他手指点她,“有心机哦。”

程迦皱眉看他,手指摸一下他的脸,“少涂点粉。”

经纪人搂住她的腰咯咯笑,“只是一点BB霜。对了,我最近健身练出两块腹肌,想摸就对我好点。”

程迦从服务员托盘里拿过一杯鸡尾酒,喝一口,道:“你就是练出人鱼线,我也不想摸。”

经纪人推她一把,“又不是给你看的。”

他拉程迦到吧台边坐下,下巴往另一边晃晃,程迦低头点着烟,看过去,光影交错里,几个男模。

程迦吸燃了烟,磕着打火机,“有你喜欢的?”

经纪人甩了个白眼,又凑过来,“你不是和高嘉远拆伙了吗,人得往前走。说来也该拆了,高嘉远现在火了,黏着对你影响不好。”

程迦一口烟呼在他脸上,凉笑道:“你倒会来事了。”

那群男人正笑着看她,程迦眯起眼睛打量,“就这?”

“这你还看不上?”

程迦冷哼一声:“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

经纪人把头靠在她肩上,“是是是……亲爱的,这事算我办砸,去跳舞吧。”

程迦抽一口烟,皱了皱眉,“High不起来。”说着,转向吧台,敲敲手指,“威士忌。”

经纪人也扭过身子来。他看了程迦一会儿,抬手搭上她肩膀,低声问:“亲爱的,你还没回来吧。”

程迦没搭理,把空杯子递给酒保。

他又咯咯笑起来,“今晚放开好好玩,明天一醒就恢复原样了。”

程迦摇摇杯子里的冰块,一杯酒下去,冲酒保指了指。酒保再次倒酒。

身后光影闪烁,响声震耳。

程迦又要了杯,刚抬到嘴边。一位帅气精致的男士走过来,想坐下说话,程迦目不斜视,夹着香烟的手抬起来淡淡一挥,对方识趣地走了。

但没过一会儿。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有男人到她身后,俯身,下巴搭在她肩上,手从后边环住她的腰,用力一收。

是高嘉远。

他轻轻啄一下她的耳朵,“程迦,带你去玩点刺激的。”

彭野回到保护站时,正赶上吃晚饭。

石头比以往沉默,尼玛把难过的情绪直接写在脸上。彭野没看见似的,淡定地交代第二天的事。

吃完饭,尼玛赶紧跑进屋子,把程迦送的烟拿出来,大声说:“程迦姐送给咱们的。”

彭野没什么兴趣地说:“那就拆了分给大伙儿。”

尼玛拆开。石头拿过一包散烟,发现不对劲,硬装外边没塑料纸。

打开一看,惊道:“这哪是烟哪?”

烟盒里卷着钱。

二十个烟盒打开,一根烟都没有,全是钱。每盒三千,共六万。

众人傻了眼。

石头百感交集地道:“程迦这姑娘……唉……”

尼玛眼睛又红了,“以后程迦姐还会再来吗?咱们还见得到她吗?”

涛子说:“你想想,来过咱们这儿的人,多啊,采访的、照相的、旅游的、写故事的、参观的、搞教育的……”

胡杨接一句:“就是没留下的,也没回头的。”

尼玛更丧气。

达瓦瞪他们,“你俩别说了。”

彭野一言不发,回了宿舍。

他关上门,打开手机,来回摁着摁键,费劲地调出网页,搜索记录还在,很快搜出程迦的微博。

第一条还是半月前的硬照。

准备退出时,提示有更新,点开看,程迦转了条微博,没有评论。

原博是个叫旋暮的女明星:“聚会上见到@程迦,上次在两年前的意大利哦。”

彭野点开原图,1k,2k……足足一分钟,图片才缓冲出来。

浮光魅影,程迦一边坐着女明星,一边坐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他搂着她的腰,人贴在她曲线玲珑的穿着裸色长裙的身体上。

她抿着唇,似笑非笑。

她就是程迦,有着完美的身材,也有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脸。

她又不是程迦,大到礼服,小到耳环,一身行头几十万,和他这些天见到的那个程迦,判若两人。

他清除搜索记录,放下手机,收拾衣服去洗澡。

却想起在医院和十六的对话:

“七哥,程迦还会回来吗?”

“会。”

“为什么?”

彭野说:“人缺什么,就会想朝什么方向走。”

十六想想,却说:“想朝什么方向走,却不一定会朝这方向走。人有牵绊啊,为名,为利,为财,舍不得放弃。”

“你说的是大多数。这世上还有少数人,他们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想往哪儿走,就一定会去。”

“程迦就是这少数人。”彭野当时这么回答。

可现在,如果真的只是一夜情,而他不是她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