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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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照片都发给他们看了?”甄杳有点窘,“你会不会拍了什么不好看的照片呀。”

“你怎么会不好看,他们都夸你可爱。”

“你们是有滤镜。”

“我没有,我很公正。”宋延辞闷笑。

“惠姨和叔叔,还有历骁哥哥肯定不公正,他们从来只夸我。”

“渌柏呢,被你给忘了?”

甄杳心虚地稍微低下头,“渌柏哥哥他更不像是会隔着滤镜看人的。”

“你倒挺了解他的。他确是也看到了那些照片,不过没说什么,但他性格就是这样,说不定也只是没有明面上夸你而已。”

她莫名有一点失落和沮丧,若无其事地笑着点了点头。

失明太久,她已经快彻底忘记从镜子里看自己是什么感觉。现在过去了半年,她又经历了从遭遇车祸到康复,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或许不太好看吧。

很快,甄杳在云城的短居生活结束,她跟着宋延辞又一起回到了浔城,重新住进了老宅。

不得不说,不用再重新适应新环境,对她来说的确更轻松。

两个人简单休息调整后就各自按照日常的步调安排生活,和在云城一起生活时没什么两样,而且老宅的佣人用起来也更加习惯顺手。

晚上八点,雷打不动的时间,甄杳坐在窗边听着雨声,给宋渌柏打电话过去。

没说几句小佳就抱着薄毯走过来,将毯子仔仔细细地盖在她腿上。甄杳任由她弄,等人走了之后正想接着说话,忽然没忍住偏过头捂住嘴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虽然小声,但显然对方还是听见了。

“可能是浔城这两天又降温了,刚从云城回来有点不适应。”为了避免他又觉得自己穿得不够多,甄杳补充,“小佳刚才已经拿来毯子给我盖上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停顿两秒。

“小佳?”他尾音扬起来。

“是呀。”

“她跟过去了?”

“嗯?跟到哪里去?”

“你在老宅。”说这话时,男人是肯定和陈述的语气。

甄杳还没发现哪儿不对,“对呀。”

宋渌柏不说话了。

“哥——”她真想问他为什么不说话,称呼刚一出口,一瞬间突然就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磕磕巴巴,“哥哥,你不知道……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虽然他语气听上去平静得毫无波澜,但甄杳后颈立刻一紧,知道他肯定不高兴了。

“我以为延辞哥哥告诉你了,我也忘了提。”她心虚地为自己解释,“他说医生建议我这段时间住在熟悉的环境,所以就不搬到他的公寓去。”

“住到多久?”

“不知道,但这段时间应该都会住在这里。”她说着犹豫片刻,“那……”

她在云城的时候他都花几个小时在路上特意赶来,现在她不仅回了浔城还住在老宅,他会不会回来这边?

“嗯?”

“……没什么。你最近肯定特别忙吧?”

“嗯。”

“我听徐总助说,你有时候太忙了会直接住在休息室,连平时的住处甚至附近的公寓都不回去。”

“徐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

“就是上次他也在,跟我道歉演讲那回被人绊住没照顾好我,然后就多说了两句。”甄杳答道,心里却别别扭扭地有点急。

她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好在宋渌柏还没忘了她的问题,回道:“忙起来顾不上,他说的没错。”

“那你就除了公司哪儿也不去啊。”

他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好像别有深意,又好像没有。但甄杳本来就莫名心虚,也不知道自己问半天重点到底是什么,于是被这么一反问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地坐直了。

“随便问问!”说完她急急忙忙倒豆子一样接着解释,“本来就是闲聊呀,要是我什么也不说,你又要说我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轻笑,“哦”了一声,“这样啊。”

“……不然是什么样。”她含糊地嘀咕一句,抓着薄毯边缘往上扯了扯,把自己上半身盖住大半。

宋渌柏不知道听没听清她这句话,只问:“还有没有要说的?”

“你还有事要忙吗?”她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后靠缩回躺椅上,“那你快去忙吧,我没什么要说的啦。”

男人应声,还是和往常一样等她先挂,甄杳刚挂断电话,就听见路过的小佳问:“小姐,您刚才是在和宋少通话吗?”

“对,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猜一下。”

她不解,“猜?”

“对呀,看来我猜得没错,因为只有和宋少打电话的时候您的表情才不一样,笑得也不一样。”

甄杳完全没预料到小佳会这么说,她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表情更丰富,好像容易害羞,笑得也更甜。”

……这?!

“我哪有!”她脸颊“唰”地一热,莫名觉得羞耻,下意识就飞快否认,“还有你小点声,别让延辞哥哥听见。”

“真的,小姐,我没骗您!”

甄杳舔了舔唇,穿着睡袜的脚抬起来收在身前,她伸手环住之后低头靠在膝盖上,窘迫道:“你没事观察我打电话干什么啊。”

“路过几次,无意中观察到的。”小佳平时已经习惯了她的好脾气与随和,听见这话知道没有怪自己的意思,所以只是狡黠地笑了笑,“那我接着去忙了,小姐有事记得叫我。”

甄杳抬起手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脸依旧埋着没抬起来,好一会才清了清嗓子将脸转向靠窗的方向,认认真真地回忆起和宋渌柏为数不多的这几次通话。

除了有时候他说话让人怪紧张的,不像和其他人通话时那么轻松,其他的她觉得明明没什么问题啊!

明明不是害羞,就是紧张。

她觉得还是找机会顺便和小佳说一说实际情况比较好。

与此同时,还坐在宋氏办公室里的男人将手机倒扣在办公桌桌面上,拨通内线吩咐徐承:“明晚的应酬让陈安替我去,后天下午的工作尽可能地提前。”

“好的,宋总。”

“还有。”宋渌柏翻动文件的动作有一刻变缓,神色如常地漠然道,“通知管家,让家里厨师明晚前把东西准备好。”

“……好的,我明白了。”

话刚说完,徐承耳边就毫不留情地传来电话干脆挂断后冷冰冰的忙音。

“徐总助,宋总有什么吩咐吗?”路过的叶秘书随口问道,“需不需要我去做?”

他立刻抬头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哦,一点行程上的问题,我来就行。”

“好的。”叶秘书利落地点了点头,起身抱着一摞材料去人事部了。

徐承低头拿起手机拨出电话,等待对方接通的时候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守着一个自家老板的“秘密”简直是痛并快乐着,好难。

*

第二天上午甄杳跟着宋渌柏去了启安,见了那位专门被他请来的精神科女医生。

医生姓许,嗓音和语气都柔和且慈爱,甄杳想到来之前宋延辞告诉她的“经验丰富”这一点,根据对方的声音音色判断这位许医生应该是上了点年纪的。

这些外在因素或多或少地让她放松了一些。

“器质性病变已经排除,所以我们今天也不需要再做血常规和ct之类的检查了,我们一起填一个表就好。”

甄杳点点头,“好。”

“就我们两个人在,延辞也不准留下。”许丽揶揄。

宋延辞失笑,立刻抬起一只手配合道:“好,我这就出去。”

气氛陡然轻快。

甄杳坐在位置上,默默听着宋延辞走出去的脚步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动静。因为刚才那一句玩笑,重新陷入安静的诊室也没有变得压抑。

她看不见,所以检查量表上的问题只能由许丽以口述的形式问出来,但是在她看来口头回答一些问题要比用笔无声写下来难得多。

然而许丽开始提问后好一会儿,甄杳才发现大概也没有设想的那么难。准确来说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切入问题的,询问的形式也和她猜测的不太一样。

许丽没有走她原本给自己预设了种种难关的那条“路”,而是另起了一条,但方法却很柔和。

甄杳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几个灰暗可怖的画面,神经一阵紧绷后她立刻转移思绪回避,同时尽量让自己冷静。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掩饰会不会很蹩脚,也不知道在许丽看来又是什么样子。

谈话结束后,许丽仔细看了记录,然后才平静地说了结果。

“排除器质性损伤后根据量表结果来看,只能说心理原因导致无法复明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状态虽然有些不好,但是也并没有那么糟糕。例如事发当时及前后的记忆缺失是很正常的,我们称之为逆行性遗忘,只是你一直记得、并且会有创伤再体验的症状,也就是创伤□□件闪回,以及多次与此有关的噩梦。但是从你最开始坐车觉得难以呼吸,到现在只是内心不安与焦虑,其实已经是在是在自我调节并逐渐好转。”

甄杳点头,现在只要藏在心里不说,或者有其他事情能分散一些注意力,她坐在车上是可以很好地忍耐的,只是需要在长途行驶的中途下车透透气。

“不管一开始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坚强起来照顾自己,同时督促自己必须要学什么,现在看来积极作用远大于消极的,所以不必过多地调整和干涉,你的应激症状也暂时不需要药物治疗,目前尽量避免类似的刺激性场景和让你有压力的场合就可以,以及每周抽空我们聊一聊。”

“我每天都很空闲。”甄杳忙道。

“那就每周日,怎么样?”

“好的。”

许丽点点头,笑了,收回观察她细微神情的目光。

敏感多思,这样的性格容易钻牛角尖将自己困住,也容易有很多本不存在但因为多虑而产生的烦恼。表面是乖顺且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其实内心压抑了自己的想法。

同时她对于复明的态度也很矛盾,一方面有些急切,但是又因为某些原因有些抗拒。

而她身边的人都格外温柔,格外爱护她,这一点的确很好,但是却也很难让她被动或主动地改变一些什么。

许丽陷入沉思。

……

宋延辞手上还有许多工作要忙,所以检查结束后甄杳单独被司机送回了家。

午餐之后她回房午睡,但这一次午睡时她比这段时间以来的任何一天都要疲惫困倦,好在睡醒了之后精神就恢复得七七八八。

起床后小佳替她在手边放好蛋挞和果汁,再点开新闻报道放给她听。

报道各个领域都涉及一点,有些她感兴趣,有些则兴致缺缺,还有些专业术语太多她听不太懂,经济类的就大概属于这个范畴,偶尔听懂的部分还是因为受经商的父母熏陶。

不过因为经济类的常常会提到与宋氏有关的内容,所以就算听不懂她也感兴趣。

不过今天和宋氏有关的内容不太一样。摒除那些专业的词汇句子还有一串串的数字,甄杳提炼出了大意。

——宋氏投资了一个风险极高、不太被外界看好的新兴项目,股价因此而下跌。

她一下就想到云城那晚父子两人的争吵。好像形式真的很严峻,也不知道宋渌柏今天是不是为此忙的焦头烂额。

等她再回过神时,报道已经切到了下一条,她却没心情再听下去,直接用读屏功能听电子女音汇报了时间,四点二十三分,距离平时给他打电话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

甄杳默默叹了口气,恹恹地靠在躺椅靠背上。

平时很能打发时间的种种方式今天都像被调了慢速,她大多时候都心不在焉,客厅落地窗边频频响起电子女声报时的声音。

晚餐前宋延辞回来了,吃饭的时候甄杳没忍住对他道:“哥哥,今天我听新闻报道的时候,听到关于宋氏的消息了。”

“投资的消息,是吗?”

“你也知道呀。”

“当然,”宋延辞笑了笑,“虽然我不插手这方面的事,但不代表一点也不关心。”

“那真的像报道里说的那么严重吗?”

“你说的严重,只是外界对于宋氏这个举措的评估。至于股价,等这个项目成功后,只会涨不会跌。”

她沉思着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落在宋延辞眼里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意味,他没忍住又笑了笑,“很担心渌柏吗?”

甄杳一愣,忙道:“不是……不完全是,因为不希望宋氏遭遇这么大的失败,所以多问了几句。”

“同样年纪的时候我根本没确定自己想进入什么领域,但是他已经展现出别人难以企及的商业天分了,大学的时候投资的项目更是一投一个准。所以,相信他吧,他不会拿宋氏和自己的心血开玩笑。”

她对宋渌柏的过去几乎毫无了解,现在乍一听到有点愣住了,心里的崇拜顿时成倍地放大。

“我也觉得他肯定会成功的。”她回过神,低头去小心叉起盘子里的食物,同时抿着唇浅浅地笑了笑。

晚餐之后两个人一起散步,甄杳又打听了许多有关宋渌柏过去的事,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太厉害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对宋渌柏又多了层滤镜。

外冷内热,对待人其实还是很耐心很温和的,生活里没有纨绔子弟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惯,经商才能也是顶尖,简直完美。

散步回来,甄杳守着手机在窗边坐好,八点整的时候准时拨了电话过去。

“哥哥!”接起来的第一时间她就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情洋溢。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砸在了地上。

她吓了一跳,“哥哥,你那边怎么了?”

“……在开会。”男人冷静的嗓音让她怀疑刚才的动静是自己幻听了,“三分钟后我打给你。”

“哦哦,好的,你先忙。”

甄杳茫然地拿着手机,蹙眉回忆刚才的响声。

开会?开会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她不确定宋渌柏回电话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间隔三分钟,应该还不到,接起来的时候电话那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背景音。

“怎么了?”他问。

甄杳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他反倒问自己了呢?

“什么怎么了?”

“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那样叫我干什么。”

“不是和平时一样吗?”她回想了一下,蓦地明白过来,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刚听延辞哥哥说了关于你的事,有一点点激动。”

“我的事?”

“就是关于你以前那些很厉害的经历,听了之后很崇拜你……”

耳边小姑娘的嗓音柔软娇俏,“崇拜”两个词说的有点含糊,但不妨碍听清。

宋渌柏脚步倏地一停。

他握拳抵在唇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轻咳一声,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离了几米远的地方——开放式厨房一角的地面上是打翻的烤盘和摔碎了的饼干,佣人正蹑手蹑脚的收拾着。

几分钟前,他一手取出烤好的甜点,一手接起她打来的电话,那声“哥哥”带着近似撒娇的意味迫不及待钻入耳中的时候,他竟然愣神到没端住那个轻飘飘的烤盘。

一片混乱与狼藉。

宋渌柏把手机拿得离耳边远了分毫,片刻后又慢慢放回原位,靠近微红的耳根。

“崇拜?”他面无表情地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更是波澜不惊,“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崇拜的。”

“这哪里是小事!”少女严肃地反驳。

他空着的那只手搭在一边膝盖上,食指漫无目的地轻点,“学生时代用来练手,随便做着玩儿的小项目,一项资金也就几千万不到一个亿,盈利也就几倍十几倍,还不算小事吗?”

口吻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甄杳:“……”

还好她不经商,不然现在听到这番话情何以堪。

“专门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崇拜我的?”

“嗯。”甄杳抿唇笑了笑,却反倒把自己笑得不好意思了。

晚餐和散步时听宋延辞说了那番话以后,甄杳原本想问的话也不打算问了,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怀疑这个项目有失败的可能。

毕竟在云城的那天晚上才说过相信他的。

“明天准备干什么。”

她一愣,“就……在家里。有什么事吗?”

“随口问问而已。”男人答得漫不经心。

甄杳“哦”地轻轻应了一声,竟然有点失落。

很快,宋渌柏就以还要继续开会为由挂了电话,她捏着手机出神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才站起身慢慢走回一楼的书房,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习任务后早早地睡了觉。

第二天下午,甄杳正坐在花园里听着音乐,小佳忽然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

她摘下耳机,“小佳?”

“是我。给您这个。”

一个并不重的纸盒放在了她摊开的掌心上,她抬手摸索了一下,疑惑道:“这是什么?”

“是宋少送来的曲奇饼干。”

“哥哥来了?”甄杳蓦地站起身,“他在哪儿?”

“抱歉小姐,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宋少亲自送来的,是他让人送来的。”

“……噢,好吧。”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抱着盒子又坐了回去,“我会吃的,你继续去忙吧。”

小佳应声走远了,只不过步伐明显比平时快了很多。

甄杳头靠着秋千架慢吞吞地将封好的纸盒拆开,准备伸手拿起一块尝一尝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自己没洗手。

她把手缩回来,正要站起身,身后离得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有点熟悉。她只来得及想到这个,因为下一秒男人磁性的嗓音就在背后响了起来,低缓中带着几分好整以暇。

“原来这么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