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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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眸,弗格斯夫人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如同凋零、已近末年的花。

“……自己的女儿换了,身为母亲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太迟钝太高兴了……当你在走廊碰到罗德尼那头猪猡时,你说,你不介意我的过去时……我高兴疯了……我明明知道,我的贝莉娅不可能原谅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她揩了把脸,“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黑暗的种子,怎么可能种在我可爱的贝丽身上?……她怎么就消失了……噢,可是那只狗……还有罗勒叶……”

弗格斯夫人捂着脸,“贝丽厌恶狗……噢,你看它的眼神却那么温柔,这不对,不对……我没法欺骗自己了……”

“所以那时你就决定了之前今天的晚餐吗?”

“是的,晚餐……罗勒叶,贝丽第一次喝这个汤时吐了,说这是‘低贱的味道’……所以,弗格斯家决不允许出现狗,也绝不会出现罗勒叶……它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贵族的桌上……我说是宫廷,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少女看着她,“我有那么多的破绽。”

“是的,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弗格斯夫人痛恨地看着她,“你只是个怪物!怪物!”

“怪物”两字不断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

柳余直挺挺地站着,身体内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蓝色血液还残留在弗格斯夫人的脸上,她张大嘴朝她怒吼——

连悲情都显得那么荒诞。

柳余想。

“母亲,”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眼里已经一丝泪都没有了,“您说的没错……我看到了天空的色彩,闻到了风的气味。”

“可我情愿是个盲人。”

少女的眼泪掉下来。

玉白的手掌摊开,一只鎏金细颈瓶突然出现在她掌心,瓶盖是一朵绽放的、精美的蔷薇花。

“虽然有点早,不过我想,您明天应该不想见到我了……”她努力朝她扯出一抹笑,“很遗憾,我不是您的女儿,这个生日礼物就提前送您——”

“滚!谁稀罕你的礼物!”

弗格斯夫人一挥手。

“啪——”

香水瓶掉在地上,往前滚了滚,瓶盖撞在墙角,盖子开了。

橙黄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一股淡淡的苦玫瑰味在房间萦绕。

不该为了追求高级,用苦味的。

果然很苦。

柳余想。

“那么,我走了。”

她朝她礼貌地点头,翩跹的裙摆在走出房门时顿了顿,又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斑!”

灰斑雀急促的叫声,在黑夜里突兀又让人惊惧。

弗格斯夫人怔怔地看着,神消失了。

少女也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却仿佛看到了那个有着澄澈蓝眸的少女朝她腼腆地一笑,说:

“母亲,以后由我来养您!”

她时常用孺慕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一看到她,就甜甜地笑:

“母亲!”

“母亲。”

弗格斯夫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鎏金香水瓶,清浅的香气那样的迷人,她突然蹲下身,捂住脸:

“贝莉娅……”

一只黑猫踩着轻巧的步伐上来,看了她一眼,突然走过来,用柔软的身体蹭了蹭她。

黑暗中,嘶哑的啜泣如同断裂的、锯木头一样的琴音。

那琴音在唱:

嘿,我的宝贝不见了。

她回来了,带着陌生的模样。

我痛恨她的陌生,

可我也爱她的可爱。

我既不敢爱她,又无法杀了她。

于是,我决定丢掉她……

我决定丢掉我的宝贝。

嘿。

我的宝贝不见了。

低低的哭声徘徊在天空。

————

柳余走在空寂无人的街上。

只有佩剑的城邦守卫队在来来去去,他们看不见她,身旁的男人披着黑夜,静静地走在她身旁。

灰斑雀远远地坠在后面。

“贝莉娅。”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

他被打偏了头去。

柳余回过头来,看着出现时机那么恰当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你怎么没死?”

她的表情那样冰冷,像埋葬在十万里地底的寒冰。

可颤抖的身体,又是那么的柔弱。

这让她看起来有股更胜从前的、奇异的魅力。

“让你失望了,抱歉。”

来人有礼地颔首,黑色的长发在黑色的长袍上逶迤,反而让那张玉白的脸更加清冷而美丽。

一捧幽蓝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

“你做的,对吗?”少女紧握着拳头,“……那条狗,还有罗勒叶……”

“哦?为什么是我。”

他用了反问句,语气却是那样的平静。

“我恨你!”

少女却像是认定了,又甩过去一巴掌,手腕却被握住了。

“贝莉娅,抓贼可是需要证据的。”

他朝她微笑,那笑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纯净——

仿佛任何一丝质疑落到他身上,都不应该。

“证据,不需要。”少女颤抖的身体,完全不妨碍她的蓝色丝网将他整个捆住,“你死了,就好了。”

男人纯净的绿眸在黑夜里如神秘的雾霭。

“可你知道的,”他怜悯地看着她,“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一切,别自欺欺人了。”

她被他的眼神刺痛:

“那又怎么样?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决定!即使只有多一天,多一天……我也会快乐一天……”

“贝莉娅,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

他却另起了一个话题。

“啪——”

她又打了他一巴掌。

男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怀,托起她下颔:

“真名。”

“听好了。”

“你、去、死。”少女朝他露出残酷的一抹笑,“你、去、死。”

“你果然恨我。”

蓝色的丝网越勒越紧,他却似毫无所觉般,一下抓住她扣到墙边,捏住她下巴,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突然一笑:

“恨我?也好。”

说完,他亲了下去,吻得热烈而激狂。

月光下,那张清冷的脸像是深陷爱与欲,有种傲慢的冷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