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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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杨平嗤笑,随后他又叼出一根烟,“哎”地叹出一口大气,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哦,你也是丐帮故人,缘分。”

闫皓手足无措地捧着悄悄的手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三十年前,行脚帮和丐帮结仇的那场惨案,闫皓听老人提起过,但那些事离他太远,听过也就算了。

可是刚才悄悄——朱俏,说了什么?

什么叫做“那些被大火烧死的人,是因为杨平‘出卖’”?

而这么大的罪名,杨平居然也没有否认!

一百一的老人们还留着些江湖义气的老传统,碰到后辈人会很照顾,悄悄既然也算“丐帮故人”,还是曾经为了丐帮家破人亡的故人,如果杨老知道了,一定会把她当亲孙女疼,她一直在一百一门口的宠物店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杨老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她到底是凑巧在那工作,还是在暗中盯着……老杨?

闫皓只是为人处世方面反应慢,并不是迟钝,相反,因为社恐,他比普通人还要敏感一些。

惊骇交加地盯着悄悄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悄悄是怀疑老杨包庇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一直在一百一盯着他!

“悄……”闫皓刚想说什么,声音陡然变了调子,“慢着!”

作为一个哑巴,悄悄才是真正做到了“能动手就不逼逼”,不等闫皓开口,她已经一刀朝杨平捅了过去,把闫皓吓得魂飞魄散。

仗着自己腿长,他几步蹿到悄悄面前,挡在两人中间,一把格开她手上的匕首:“你冷静!”

悄悄一把搭住闫皓的肩头,把他当成了一个大木头桩,以他为重心,穿花绕树的蝴蝶一般轻盈地“飞”了过去,闫皓反手一抓,女孩却像纸片一样,轻飘飘地擦着他的手指滑过。悄悄越过他的肩头,举着匕首,直朝杨平头顶扎去。

闫皓大叫一声,以为就要看见血溅三尺的场面。谁知杨平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抬手,一把攥住了悄悄提刀的手腕。

悄悄匕首落地,杨平叼着烟,一手背在身后,攥着她的手腕,把人往地面抡去。闫皓耳边传来“咔”的一声脆响,他后脊汗毛倒竖,来不及细想,冲上去双手接住悄悄。方才还轻盈如纸的女孩被杨平抡成了一把大锤,闫皓双手一沉,肩关节险些脱开,狼狈地被她撞出了两三米远,一屁股坐在地上,给悄悄当了肉垫。

悄悄的手腕折了,软塌塌地垂着,她疼得浑身发抖,蜷成一团。

闫皓惊骇地望向杨平——他从小练功夫,一直自以为混迹高手中间,挑战过喻兰川,被甘卿追捕过,他觉得这些邻居都比他厉害,可那都只是普通的厉害,还从来没有人让他产生过这种恐惧感。

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的男人躯壳里,仿佛藏了个非人的怪物,使用的是某种未知的力量。

杨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因为赢得太轻松,他还显得有点和颜悦色。

他弯下腰问悄悄:“小丫头,我问你,是谁告诉你说,当年你家里人的死跟我有关系?”

悄悄的长发从鬓角散了下来,这么一会功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从发丝缝隙里抬起头,露出一双让人心惊胆战的眼睛,闫皓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绷紧,张嘴喷出了一簇寒光,兜向杨平面门。

闫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傻愣愣地顺着悄悄的目光看去,见杨平狼狈地往侧后方向一仰,脸上和脖子上各留下一道抓痕似的伤口。

闫皓都傻了——传说中含在嘴里,往外喷暗器的“含沙射影”居然真的存在!

他小时候在故事里看见,无数次产生过疑问,嘴里含着这玩意,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喷出来怎么办?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因为人家从来不开口说话!

就在他满脑子跑火车的时候,悄悄已经从他怀里一跃而起,嘴里接二连三地喷射了几次细针,趁杨平狼狈躲闪,她就地一滚捡起自己掉落的匕首,划向杨平膝盖,重心不稳的杨平没躲开……

不,是他故意没有躲!

杨平只是略一抬腿,锋利的匕首撞在他的小腿上,“当啷”一声,杨平的腿弯都没弯一下——他裤腿里有东西!匕首撕破了裤腿,露出里面金属撑的一角,就是这东西,把裤子撑出了形状,让他看起来除了有点瘸以外,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闫皓看得目瞪口呆——那他的腿是得细成什么样?弯成什么样?

“找、死!”杨平一巴掌朝悄悄拍了下去。

悄悄单手举匕首格挡,没来得及把手抬起来,刀刃就被对方用手指夹住,她听见厉风响起,再要松手躲闪已经晚了,杨平一脚踹上了她的小腹。

悄悄半个身体疼得没了知觉,这一脚把她从半跪的姿势踢趴下了,不等她缓过神来,喉咙就被一只手扼住了。

杨平压低声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看你再喷一次啊。”

闫皓顾不上再研究杨平是个什么程度的怪胎,一跃而起,从后面撞向杨平。

杨平头也不回,极精准地略一侧身,避开正面,这一下宛如是毫米级的操作,闫皓立刻觉得往哪个方向使劲都不得劲,他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跟别人动手的经验不足,很微妙地卡了一下壳,杨平把手里的悄悄当成了武器,拎着她往闫皓身上甩。

闫皓投鼠忌器,怕撞坏悄悄,连忙放松肌肉,被撞得连退三步。而悄悄脸上充血,手脚好像已经开始抽筋。

闫皓深吸一口气,扯开喉咙预备叫:“救——”

可是救命没喊完,他后背就挨了一闷棍,方才那个被他俩跟踪的西装男趁他注意力全在可怕的杨平身上,不知从哪找了根棍子,偷袭得稳准狠。

闫皓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跪下了,差点直接断篇。

“堂前燕?”杨平皮笑肉不笑地一提嘴角,“呵,傻大个,一代不如一代。”

他说着,看向手里意识已经模糊的悄悄,不知想起了什么,手背上突然暴起青筋——人手上的青筋一般发绿,有个别皮肤特别白的人会发蓝,然而杨平手上暴起的青筋却是一种浑浊的紫色。

闫皓拼命撑着暗下去的视线,想爬起来,可是四肢仿佛和中枢断了联系,就是不听使唤。

悄悄……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警笛响起,偷袭闫皓的西装男吓了一跳,棍子脱手,此人做贼心虚,整个人一缩,下意识想跑,连杨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空气从缝隙里涌进悄悄的喉咙,她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然而杨平却竟然没慌——警笛一般是安在警车上的,可他并没有听见车声:“什么人装神弄鬼?!”

回答他的是一块石头,从很刁钻的角度飞了出来,撞向他抓着悄悄的手,杨平侧身躲开,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朝他躲闪的方向呼啸而来,恰好兜了他一头——那是一件男式大衣,罩在杨平身上,就好像当空盖了一张大被一样,把他整个人蒙住了,有人趁他视线受阻,一棍砸向杨平的胳膊,逼他放手,抢下了悄悄。

杨平气急败坏地把大衣从身上扯下来,看见了三步以外的喻兰川。

他觊觎一百一很久了,当然认出了这个“小喻爷”。

杨平:“你?”

“不是装神弄鬼。”喻兰川小心地把悄悄放在地上,收起了模拟警笛声的报警器,“是提前预演一下,警察说马上就到。”

杨平捂着被他砸了一棍的胳膊,忽然嗤笑出声:“我早听说老喻家出了朵奇葩……哈!杨清啊杨清,当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老人家眼界高,看不上我也是正常,我一直等着看他能找个什么样的接班人……”

喻兰川拎着随手带出来的球杆,眉目不动,并不觉得报警丢人:“客气了,不敢当,至少看着比您略微有点人样。”

杨清脸上的笑容渐隐。

“小喻爷,”他略微咬着牙说,“您多金贵啊,浑身上下买了八十个保险吧?我劝你啊,躲远点,别回头泥点子血点子溅你身上,不好洗。”

喻兰川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悄悄身边,目光扫过那小女孩肿起老高的手腕:“好的,谢谢,我也不愿意动手,所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好吗,等警察来调停你们二位的恩怨。正好他们最近也在找……”

他话没说完,杨平就突然动手,虚晃一招扇向喻兰川的耳侧,同时一阵风似的卷过,打算脱身。

喻兰川把高尔夫球杆挥出了潇湘剑的潇洒,往身前一横就拦住了杨平的去路,杨平轻哼一声,黑紫色的爪子从球杆底下伸过来,像一块有毒的烙铁打向喻兰川的胸口,喻兰川手上的球杆灵活地旋转起来,一勾一挑,卷起了杨平的手腕。

杨平根本懒得躲闪,细伶伶的腕骨好像铁铸的,把金属球杆撞得一阵乱响,两个人在非常狭小的空间里拆起招来,杨平的手越来越快,几乎是一片虚影,喻兰川与人动手一向自认是走“技术流”,还是头一次被逼得这么左支右绌,更可怕的是,球杆和人手相撞,对方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疼,他的虎口和手腕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只能下意识地后退。

喻兰川的脚跟碰到了硬物,他已经退到了墙角——

“你和警察?”杨平一掌打过来,喻兰川侧脸躲避,分明没碰到,那一侧的脸和耳朵却火辣辣的疼,像被掌风扇了一巴掌,水泥黏着的砖墙竟松动了,簌簌的尘土飞扬起来,喻兰川把球杆往前一突,一“剑”刺向杨平小腹,杨平倏地一缩,一把攥住了球杆的另一端,他冷笑着说,“留得住我吗?”

杨平说着,倏地把球杆往下一压,喻兰川的手腕被球杆别了过去,他也不跟杨平较劲,立刻松了手,在球杆弹起的瞬间一脚横扫,球杆被他踢得飞上了天,被人一把抄手接住。

那人接话说:“那谁知道,说不定呢。”

甘卿拎着喻兰川的高尔夫球杆,缓缓地从小巷另一侧走过来,她带着口罩和兜帽,像一团飘过来的乌云。

杨平脸上终于露出了异色:“卫……”

“认错人了,”甘卿慢吞吞地走过去,踢了刚爬起来的闫皓一脚,把球杆和打车小票一起递给喻兰川,“盟主,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回去别忘了给我报销——别人认错也就算了,您怎么也能认错呢,杨长老?卫骁……不是您亲手杀的吗。”

杨平那个西装革履的手下见事态不妙,已经跑了,说话间,喻兰川接过球杆,闫皓捡起了方才差点把他打晕的棍子,甘卿双手藏在外衣的长袖里——三个人正好把杨平团团围住。

杨平:“你是那个……”

“哎,是啊。”

甘卿把有点闷气的口罩取了下去,她鼻尖有一点红,一直被口罩糊在下面的脸上结着极细腻的水汽,嘴唇上似乎都有了点血色,看着却并不楚楚可怜,她长得分明不像卫骁,神气举止却无端让杨平陡然想起了那次噩梦一样的比武——

年轻的卫骁长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以一对五,整个人却无懈可击,他的眼神冷冷的,总是垂着,貌似谦逊,其实是不怎么正眼看人。

他们苦心孤诣多年的功夫在他面前仿佛无理取闹,杨平虚张声势的自信也在那眼神下一点一点溃败崩塌、荡然无存。

他半辈子都没能走出这个眼神,甚至他亲手打死卫骁,一雪前耻,午夜的噩梦,仍然被这双眼睛如影随形的照着。

“我在万木春门下学过一点皮毛,没学好,就被逐出师门了。”甘卿轻轻地一提左手长袖,露出指尖雪白的刀片,“巧了,我有点残疾,您也有点残疾,咱俩谁也不算欺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