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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浓烈的魔气入喉,腐蚀着至清之体。青葵强忍着不吐血。

夜昙……希望你在神族安然无恙。你看,这样危急的时刻,我身为姐姐却远在天边,什么都帮不上。我该怎么办啊……

那种撕心的痛楚寸寸凌迟着她,而她却只能跪得笔直,连一丝表情也不能流露。

嘲风双手缓缓握紧,指甲刺进了掌心。

座上,魔后扫了一眼旁边,嘲风有多难受,她就有多痛快。她冷笑:“离光青葵,神族都欣赏的至清之体,饮下精纯魔气,滋味如何?”

青葵整个人都僵住,魔后大笑:“看来你还不知道,就在今晨,神族传出消息,你那位天妃妹妹是假的。”

“什、什么?!”青葵大惊,日日惧怕的事,终于成真。她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溅在半明半暗的宫砖上。

魔后大笑:“离光青葵,你以为你的身份还瞒得住吗?!”

青葵连咽喉都被腐蚀,开口艰难,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吃力地问:“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魔后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你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你假冒魔妃潜入魔族,到底有何企图?!你精通医术,势必也懂下毒!我的顶云就是身中剧毒而死……”说到这里,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声嘶力竭地喝问:“是不是你杀了我的顶云?!”

青葵吐出的黑血里面融和着内脏的碎片,她颤抖着问:“夜昙到底怎么样了?”

魔后回身,看向魔尊,哭道:“尊上,你听见了吗?这贱婢已经承认自己身份。足见烛九阴死前的话句句属实。他亲口说,是嘲风杀死了顶云啊!当初举荐这对姐妹的,正是嘲风!这贱婢又会用毒,顶云不是被他们所杀,还能有谁?顶云死状,臣妾到现在仍不敢回想。尊上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她哭声哀恸已极,魔尊却没有说话。

旁边,雪倾心再不能保持沉默。她缓缓离座,跪倒在地:“尊上,说起来,顶云也算是我的孩子。他的死,我同样心中哀戚。但杀他的凶手,乃是少典有琴。他也早已当众承认。娘娘纵然悲痛,也不能再让尊上用另一个儿子偿命啊!此女来自离光氏,她身份有误,理应问责离光旸。来龙去脉尚不清楚,怎么就要让风儿认罪?”

她跪在魔尊面前,素手握住他的衣角,再度抬头,已是泪水涟涟:“我们母子多年以来,在娘娘手下讨生活。母被囚禁,子被贬黜。可是君臣尊卑之别,我们从未忘记,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唯独此事,万望尊上为我们作主啊!”

她打出了最后一张牌,是魔尊炎方多年以来,对她深深的亏欠。

而这些,两千八百多年,她从未提过一个字。

炎方握住她的手,良久,终于叹气,说:“爱妃说得对。此女身份,理应问责离光氏。杀死顶云的凶手,乃是少典有琴。魔族与他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绝不甘休。”

魔后怒指青葵,质问:“那嘲风举荐她妹妹离光夜昙为储妃,又让姐姐离光青葵混入魔族,是何居心?!”

炎方还未说话,旁边,白骨夫人缓缓道:“尊上所言,十分有理。送来的魔妃身份有误,我们自然要向离光氏讨个说法。至于此女……”她手中拐杖一顿,声音嘶哑却威严:“事情确因嘲风而起。风儿……”

她一声呼喊,嘲风的目光这才从青葵身上移开。白骨夫人随手抽出魔尊佩剑,扬手掷落嘲风面前,一字一句,道:“杀了此女,以绝流言。”

第228章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这寒光烁烁的宝剑。嘲风也在看这把剑,他明白这是妥协。

是魔尊和白骨夫人的妥协。

顶云再如何,毕竟也已经死了。

魔尊和白骨夫人绝不愿意嘲风为他偿命。

但青葵的事,他必须向整个魔族交待。亲手杀死她,当然是最完美的解释了。白骨夫人从小抚育炎方、管理魔族,她的设想一向周全。

嘲风缓缓伸出手,握住地上的剑。

镶着宝石的剑柄,冰冷得令人心惊。他提剑站起,缓缓来到青葵面前。青葵半身血红,她视线低垂,只能看见嘲风黑色绣金的战靴。

她缓缓抬起眼帘,面前的男子战甲未卸,眉目冷冽。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捧着辛苦得获的人参果,献宝似地奉到她面前。而现在,他仍在她眼前,只是手中持剑。

青葵扬起嘴角,露了个苦笑。

旁边,魔后英招怒道:“离光青葵,只要你当众招出杀死顶云的凶手,本宫可以保你不死!”

她早已明白,白骨夫人和魔尊炎方都是想要保住嘲风的。毕竟现在魔尊只剩两个儿子,而乌代性情冲动,绝非继任魔尊的好人选。

要杀死嘲风,唯一的可能,就是当众证明他确实是杀死顶云的凶手。只要青葵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认他,便是魔尊和白骨夫人,也将无话可说。

嘲风缓缓抬手,将剑尖抵在青葵咽喉。白骨夫人催促道:“风儿,你还等什么!”

青葵用衣袖擦净脸上血迹,理了理衣裙,然后扬起头,向他露了一个微笑。

我一生也不曾这样动过心。

自然也不曾伤情。

可是嘲风,你看啊。到了这种地步,我依然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脸。就像站在我面前的你,依旧是我恋恋不舍的样子。

她眸中水光闪动,如同惊破天空的月色:“顶云之死,我并不知情。”她仍然咬死了最初的说辞,绝了魔后最后的希望。

嘲风轻声说:“对不起。”

话落,他手中宝剑向前一送。青葵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一剑封喉。面前疾风扑面,她被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殿上,有人怒喝:“嘲风!”

青葵睁开眼睛,只见嘲风手中战镰挥斩,魔气重重,席卷了晨昏道。

半明半暗的光影层叠交错,青葵几乎是哭喊:“嘲风,别这样,你出不去的!”

嘲风眼眶通红,唇角却带笑,他说:“你又不相信我。”

声音委屈得像个两三百斤的孩子。

旁边不知是谁攻来,长戟从青葵鬓角划过,却被贪念斩断。青葵依进嘲风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平定着人间惊怖与流离。

不知何人的血溅落在她的脸颊,从温热到冰凉。青葵眼看着这个男人抱着她,在漫天流矢与刀剑中杀出一条血路。晨昏道的光落在他身上,半边明亮,半边黑暗。

我真是傻,嘲风,我怎么会以为你要杀我啊。我应该深信不疑,哪怕身死魂消、肝肠寸断。

第229章

嘲风抱着青葵,就这么杀出晨昏道。

魔尊、白骨夫人就连魔后都惊在当场。只有雪倾心摇头轻叹,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总是愚蠢却又令人动容。

眼看着他即将逃往忘川,魔尊怒喝一声,祭出刑天驭魔令。一道紫色的魔气自令中迸现,将嘲风牢牢捆缚。嘲风几乎要抱不稳怀中青葵。

魔气越捆越紧,青葵紧贴着嘲风,像要融进他的身体。

嘲风弓起身体,全力护她,说:“如果这次能够逃出去,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青葵已经不剩多少力气,闻言她嘴角噙笑,轻声说:“要拜过父母,明媒正娶的。”

“这个时候都不肯松口。”嘲风无奈轻叹,然后说:“抱紧我。”随后,他袖中一枚灰黑色碎片闪现,他整个身体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充满。就在瞬间,战镰贪念长啸一声,暴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惊人力量。

只听一声巨响,忘川山倾水覆,晨昏道大地开裂、万物沉沦,浊心湖湖水干涸!

束缚嘲风的刑天驭魔令,瞬间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一旁的小烛公子烛赩张大嘴巴,眼看着空中几不可见的细浪向自己袭来,轰然一声,他失去了知觉。而这震感自魔界漫延,直达四界。连远在藏识海的东丘枢都惊身站起!

所有人在瞬间变了脸色——盘古斧碎片!

那个在传说中,盘古用以开天辟地的远古神器!

魔兵受不住这惊天一击,倒地哀嚎。就连魔尊也按下白骨夫人,全力相护。魔后猝不及防,被这混沌之力一震,双目一闭,顿时不省人世。

只有雪倾心早已运功相抗,此时受伤最轻。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魔族夜市。

玄商君好不容易挑了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又强行买了盒胭脂。还没来得及用呢,整个魔族如同地震般四分五裂。玄商君扔掉胭脂,一把护住夜昙。

那震感层层不绝,他脸色微变,说:“盘古斧碎片!”

夜昙在他怀里,不知厉害。但是这碎片,东丘枢曾经提过。地脉紫芝和盘古斧碎片,都是他一直搜寻的东西。

“会不会是我姐姐出事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夜昙挂念青葵,心中焦急。

玄商君当然是得去的。他牵着夜昙,一路御风而行。没见多久,就见嘲风怀抱青葵,跌跌撞撞而来。

“嘲风?”玄商君皱眉。

夜昙却早已经冲过去:“姐姐!!”

她刚要去抢青葵,就被嘲风一镰横来,差点凌空腰斩!夜昙气得:“嘲风,是我,你疯了?”

可嘲风毫无反应,他怀抱青葵,只知一路向前。但有阻拦,神魔皆斩。

“他被盘古斧碎片所伤,已经全无意识。”玄商君反手拨琴,琴音柔和,如水般浸入嘲风的身体。嘲风一身刚劲的余力渐渐散去。他身体脱力,仰面倒地。就算是意识全无,还知道将怀中青葵牢牢抱紧。

夜昙扑上去,用尽全力也拉扯不开。玄商君用手一拢,将二人化小,收入掌中,说:“先带他们离开。”

话落,他带着夜昙,一路离开魔族。

经过魔族夜市时,玄商神君加快脚步,毫不留恋。

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这地方,他是再不想来了。

哼。

第230章

嘲风突然叛逃,魔族受盘古斧碎片冲击,早已乱了套。当天夜里,魔族从穷桑退兵。

清衡君站在城头,眼看着身着黑甲的魔兵如潮水般退去。他满脸狐疑,问旁边的炛兲:“魔族怎么突然退兵了?难道是嘲风畏惧本君神武,闻风而逃了吗?”

炛兲满脸羞涩,说:“回二殿下,这话末将光想想都觉得挺害臊的。”

清衡君一个高边腿过去,正要派兵打探情况,突然,城下有人喊:“二殿下!”

随声而来的,是个瘦弱的小仙娥。清衡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匆匆赶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天葩院的胡荽。

“小香菜?”清衡君皱眉,“你怎么来了?”

胡荽怀里抱着蛮蛮,一路狂奔而来,满脸惊慌:“二殿下!大事不好了,你快想想办法!”她急得语无伦次,清衡君只得看了看她怀里的蛮蛮:“要不你让这只鸟说?”

蛮蛮一向条理清楚,它扇了扇独翅,说:“水仙花殿的步青瓷被杀了,大家怀疑是我们家公主干的。丹霞上神从人间跑回来,亲自作证,说我们家公主是假的,不是离光青葵。”

“什么?”它说得已经很清楚,清衡君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会不是青葵?”

蛮蛮淡定地丢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现在玄商君已经带着我们家公主逃出神族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清衡君和炛兲将军异口同声地道:“这怎么可能?!”

蛮蛮一摊翅膀,不说话了。

胡荽哭着道:“是真的。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我,我们家公主一定不会招惹步青瓷。二殿下,你快想想办法呀!”

清衡君盯着蛮蛮,问:“那你们家公主到底是不是离光青葵?!”

“这……”蛮蛮一只鸟眼转来转去,鸟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世间万事,总是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啦。有时候是也不是,不是往往却是,对吧?”

对什么啊!清衡君说:“我下界去找兄长问个清楚!”

胡荽抽泣着道:“我与二殿下同去。”

旁边,炛兲将军这时候才问:“你们知道君上现在何处吗?”

呃……二人愣住,随即,大家一并将目光移向蛮蛮。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蛮蛮一脸愤恨,“你们是神耶!你们都不知道,我一只无辜的、可怜的鸟儿,我能知道什么?!”

清衡君说:“蛮蛮,你应该知道崇吾山吧?里面有很多像你这样的比翼鸟。本君的身份,自然能带你进去,说不定本君心情一好,就能给你找个媳妇儿……”

蛮蛮怒斥:“别以为用这个就能贿赂我,我蛮蛮是这样的鸟吗?”它义正辞严,说,“不过多日不见我家公主,我蛮蛮对她确实思之如狂。走走,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媳妇儿……呸呸,公主了!”

而此时,蓬莱绛阙。

少典宵衣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太阳星君见势不妙,忙将他扶回座上。丹霞上神趁机道:“天帝陛下,您可都看见了吧?妖女蛊惑君上,乱我天界,实在是罪不容赦!”

步微月跪坐在步青瓷的尸身面前,丹霞上神给她递了几次眼色,她都没有说话。她目光低垂,但看的却不是步青瓷。依稀中又回到很多年前那片水仙花田。刚刚得道的小花精在花间吹箫,初初长成的白衣少年拨花而来。

“你的箫声很美。”他自花间探出脸来,眼神清冷甘冽,让她想起瑶池净水。

旧事历历在目,步微月每每忆及,都忍不住心生微笑。而今,却只有泪水涟涟。花田里,小花精满怀希冀地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少年转身离开,背脊挺拔,行走如风。就在小花精满怀失望时,他淡淡留下一个字:“嗯。”

步微月闭上眼睛,泪水如珠,沾湿了记忆中的花田。水仙花只是天界一个微不足道的种族,就算自己半生刻苦,终于担任了花令使,然而天帝长子依然是自己不可攀折的星月。

有琴,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呢?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我呢?我还记得那个傍晚,夕阳斜照的温度。可是你,大约是不会再来了吧?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带着另一个女人决然离开,永不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