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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因为元神与外力的抗争,他身上骨骼的脆响令人心惊。鲜血如泉般自唇角溢出,但身体终于有了些微知觉。他举起的手吃力地移了方向。

于是一掌击偏,擦过胡荽的脸。

胡荽半面血染,却喃喃道:“清衡君?”

清衡君浑身颤抖,一股力量拉扯他,想要靠近胡荽。他极力抗争,于是身体呈现出一个极怪异的动作。胡荽瞪大眼睛,清衡君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嚅动着双唇,说了句:“跑……”

胡荽举着盘古斧碎片,还知道诱敌。她大声喊:“你不是想要这块破铁片吗?你来追我啊!!”话落,她调头就跑!

清衡君与体内的怪力缠斗,突然,他浑身一轻,只见一条黑影离开他的身体,直扑胡荽而去。

黑影快如闪电,清衡君来不及多想,手中法宝惊虹祭出,缠住黑影。也就在此时,天界法阵发现外人闯入,全部示警。

黑影暴怒,只是单手便将这法宝斩为两截。但清衡君得了这一刻之便,一把将胡荽抱在怀里。

黑影掌风劈至,胡荽只听耳边一声刺破耳膜的声响,震得她头脑剧痛。

她尚不知发生何事,就听见少典宵衣的怒吼:“贼子大胆!”

胡荽抬起头,这才看见自己和清衡君身边,散落着片片金箔——那竟然是少典宵衣的护身法衣。他贵为天帝,护身法衣是如何精妙的法宝?

可与这黑衣人的一招对决,竟然破碎至此。

但随着少典宵衣赶到,其他天将也纷纷参战。胡荽这才看清,黑衣人一身连帽的黑袍从头遮到脚。整副面容都隐在帽沿下,脸上也戴了骷髅面具,全然看不见脸。他手上没有兵器,胡荽知道为什么——大道无形,真正的大神通者,已经不再依靠法宝。

果然,二郎神的三尖刀在他手下走了三招之后便败下阵来。

少典宵衣既惊也怒,道:“拿下他!”

普化天尊、救苦天尊等等一拥而上。眼看乾坤法祖也被惊动,此人不再恋战,破开包围,逃蹿而去。禁殿之中,只余下一股腐臭之气。

诸神面面相觑,眼中震惊难以言表。

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直闯蓬莱绛阙,强夺盘古斧碎片?!

少典宵衣从胡荽手中将盘古斧碎片接过来,面上仍喜怒不显,心中却已然大浪滔天。他沉声说:“你护宝有功,擢升为地仙。”

胡荽说:“啊?!”我这就升为地仙啦?!地位虽然品阶低微,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神族了。而小仙娥,只是神族的奴仆,这身份差别可是很大的。她转头看看清衡君,清衡君肺腑欲燃,强忍痛楚,还保持着一个环抱她的姿势,说:“还不谢恩?”

胡荽这才跪拜道:“五辛族胡荽谢陛下恩典!”

少典宵衣不再理会她,抬手为自己小儿子注入清气,压制伤势。清衡君说:“我没事,父神一定要抓住凶手。”少典宵衣嗯了一声,可是抓住凶手谈何容易?

他转头问:“法祖何在?!”

话音刚落,殿外,乾坤法祖进来。难得的,他竟然也是一脸凝重。

少典宵衣快步迎上去,与他眼神相接,二人心中都是一凛。

乾坤法祖低声说:“跑了。”

少典宵衣问:“没有追上?”

乾坤法祖神情更是异样:“事情发生之时,贫道就赶往南天门拦截。此人逃离速度之快,令人心惊。贫道与他交手一掌,仍被他逃走。”

少典宵衣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他能接下法祖一掌,并且不减去势?”

乾坤法祖沉声说:“不是接下贫道一掌,而是与贫道交手一掌。若不是担心天界群起而攻,他未必会选择逃跑。”

少典宵衣看看禁殿,这里的防御法阵何等精妙?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阵法不堪一击。他说:“此人身上,腐臭之气异常浓烈。”

乾坤法祖点头,他也闻到了。他说:“是……神魔之子?!”

少典宵衣喃喃道:“怎么可能呢?神魔之子身带清浊二气,向来早亡早夭,不成气候。四界几时有了如此可怕的妖邪之物?”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就算是魔尊炎方,也绝不敢直闯蓬莱绛阙。此人不仅来了,而且全身而退。这要说出去,只怕也会让魔族笑掉大牙,谁敢相信?!

乾坤法祖沉吟道:“可怕的不止是此人的修为,还有他盗取盘古斧碎片的用心。”

少典宵衣厉声道:“就算是翻遍四界,也定要抓住此人!”

第253章

神族草木皆兵之时,妖族倒是一片宁静。

夜昙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玄商君拿芭蕉叶,替她赶了一夜的蚊虫。青葵起得早,这时候采了些草药,嘲风正帮她晾晒。夜昙伸了个懒腰,问:“我们早饭吃什么?”

嘲风鄙夷:“醒来就想着吃,米虫就是指的你吧?”

夜昙怒瞪他,正要反唇相讥,突然,有人喊:“三殿下。”

诸人转头看过去,只见谷海潮就站在不远处,一脸严肃。

嘲风看见他,丝毫没有停下晾晒药草的手,他问:“你怎么来了?”

谷海潮大步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药草,将上面的土与灰抖干净:“魔妃派属下前来探望殿下。”

嘲风可没有玄商君的节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他一向不做。他问:“你既然是来探望本座,想必不会空手前来了?”

然而谷海潮一脸坦然,说:“魔妃说,三殿下既然情比金坚,自然也不畏艰苦。属下什么也不用带。”

“所以……”嘲风幽怨地瞅他,“你就真的两手空空地来了?”

谷海潮一脸“这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夜昙在旁边认真听他二人讲话,突然说:“嘲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提点你。”

“提点?”嘲风眉毛扬起老高,“小姨子有何高见?”

夜昙凑过去,神神秘秘地道:“关于你的身世啊。你想啊,你叫嘲风,他叫谷海潮。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他和魔妃生的?!”

“……”嘲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谷海潮更是一脸震悚。

夜昙煞有介事地道:“魔后一直怀疑你是天帝的儿子,按我说呀,她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真的你仔细想想,当时天界雪神被诸魔攻讦猜忌,恰好就有了你。怎么可能那么巧?肯定是有人暗中相助。”她把“暗中相助”四个字加了个重音,说得活灵活现,“那时候天帝也不在呀,但是谷海潮恐怕一直就在吧?这么多年,以你这么低劣的品性,谷海潮却对你不离不弃,从无二心。我就觉得……”

“唔唔唔……”她话没说完,青葵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还是别说话了!

旁边,谷海潮早已是自掐人中,嘲风用力敲自己的头:“我一想到魔族差点把你娶回来,我就直冒冷汗。少典有琴,你就这么听着?”

玄商君沉默半晌,公正严肃地评论:“有理有据,逻辑严谨。”

夜昙蹭到他身边:“对吧对吧?!”

玄商君认真地点点头,一肩撞开嘲风,牵起她很快离开了破庙。青葵用尽全力阻拦,嘲风才没能跳起来敲破她的头。

破庙不远处,是条旧街。

夜昙刚走了两步,就嗅到包子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玄商君当然看出来了,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换点银钱给你买包子。”

夜昙倒是奇怪了:“你哪来的银子?”

玄商君摘下腰间星辰碎片的玉佩,说:“此物当年由我亲手打磨,乃是私人所有。两千余年来一直佩戴,虽无大用,但品相远胜珠宝,多少还能换点银子。”

夜昙震惊:“可这是你的信物啊。就算是没什么用了,留作纪念也好啊。”

玄商君毫不在意,说:“既不回头,何需留念。”他疾行几步,竟然真的找了个当铺,打算当了这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夜昙攥着他的衣角,问:“你就这么当了它,不怕天界的神族耻笑嘛?”

玄商君手握这曾经象征神族至高权势的信物,一襟磊落坦然:“吾离开神族,境况自然不同以往。囊中羞涩并不可耻。”

他说得认真,夜昙看看那星辰碎片,终于还是抢过来,挂回他腰间,说:“那我可舍不得!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把贴身之物给当了呀。对了,梅有琴不是留下娑罗双树吗?他临走时有把剑留给我,我们取几片叶子,不就行了吗?”

呃……玄商君一脸遗撼地通知她:“娑罗双树是我在人间的产业之一,连同桃夭阁一起,交由神族接管了。”

“什么?!”夜昙瞪大眼睛,头发都要竖起来,“凭什么?那是我的!”

玄商君急忙安抚她:“天规禁令,不准神族在人间拥有私产,以免滋生贪嗔杂念。所以诸神渡劫回归之后,所有私产都必须一并割舍。少典氏身份特殊,渡劫归来后,可以保留部分。但须由弼政殿普化天尊负责监管。若要支用,也必须经他核准。”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我说普化天尊怎么跟我打牌那么大方,敢情全是我的银子!”夜昙火冒三丈。

玄商君啼笑皆非:“历来皆是如此,不要生气了!”

夜昙咬牙切齿,玄商君说:“银钱的事,你不必发愁,我定能让你衣食无忧。这星辰碎片如今于我已是无用,当将出去,渡过眼下最好不过。”

他声音温和清朗一如往昔,夜昙磨牙:“唉,那看来,只有我先典当一点东西了。”

“我身为男儿,岂可让你……”玄商君话还没说完,夜昙就从身上翻出一堆法宝摆在地上。她一边往外掏法宝,一边痛心疾首:“想不到我离光夜昙往返天界一趟,竟然两袖清风,贫困至此,竟然沦落到典当渡日。这点可怜的法宝,我又能花消几时?”

玄商君:“……”

第254章

满地法宝。

玄商君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这一大堆神器,纵然是天上神君,也是一时无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点……可怜的法宝,大约只够你铺张奢靡、肆意挥霍地花消几十辈子了。”

——当初垂虹殿,他送她的“遗产”,她还真是一件不少地全给搬走了。天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你的“两袖清风”,是把整个垂虹殿都搬空了吗?

这些可都是是玄商君自己亲手炼制的法宝,每一件在妖族都是有市无价。

夜昙却愁眉苦脸,她万分不舍地摸摸这件,又摸摸那件。好半天,她终于选出一个,拿到当铺。

果然,等到当铺的掌柜亲自送她出来的时候,她就富甲一方了。

“走!本公主请你吃包子。”夜昙牵起玄商君,难得一脸豪气地道。

老旧的屋檐下,霓虹上神身着浅杏色的长裙,点点银色的星光撒落裙上,她双肩珠花如蝶,随风轻颤。袖与摆的轻纱层层堆叠,细腻庄重,像是佳人被云雾包围缭绕。

浅杏色很衬她,温柔而婉约。

她隔街相望,只见包子铺前,夜昙把一个素包递到玄商君嘴边。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檐下的风铃,不用凝神就能听清。

“我专门买的素包,快尝尝。”她微微踮起脚尖,俏脸仰起,双瞳若清水盛花。

玄商君不吃。他自幼律己甚严,长街之畔,双手捧食,难免不雅。

夜昙于是自己咬了一口,问:“很香哦,你真的不尝一口吗?”彼时晨光渐盛,像是旭日融化,阳光淌满了街巷。人们牵着骡马而过,长街气味混杂。

玄商君毫无食欲。

这位爷一向不好迁就。夜昙站起身来:“你必须吃点东西的啦。好吧好吧,我替你挡着他们!”她果然站在玄商君眼前,双臂平伸:“现在你眼里就只有我啦。眼望秀色,可以饭否?”

她站得很近,软红三万丈都向她身后退去。玄商君抬眼之间,只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紫。阳光在她肩头发际跳跃,她连肌肤都透着光。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玄商君拿起一个素包,小小地咬了一口。素包本来就皮厚,夜昙笑嘻嘻地凑过去,狠狠地将包子咬去一大口:“这种包子要这样吃!你那般斯文,皮都咬不破的啦!”

她的笑带着令人沉沦的魔魅,但凡见过的人,都只能被其蛊惑。玄商君于是狠狠咬了一大口。夜昙得意洋洋:“对啦,这才是路边吃包子该有的气势!”

霓虹上神唇角微扬,远远而观,没有上前。

……有琴,他们都认为你应该回神族去。唯有我觉得,这样的你,也好。

破庙里,谷海潮飞快地扫了一眼嘲风,立刻遭到嘲风怒喝:“你看什么?!还不快滚!”

谷海潮摸了摸鼻子,果然是滚了个干净利落。嘲风这才道:“你这个妹妹,简直是……真是……”他想了半天,正在思索一个合适的措辞。突然,地上黑烟渐起,凝聚成一团魔影。

嘲风心中微动,抬臂将青葵护到身后。

魔影中,彼岸花的纹路鲜艳如血。

“英招……”嘲风一凛,待回头看去时,发现谷海潮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魔影化人形,果然是魔后英招。她盯着嘲风,脸上带笑,双瞳却滴血:“嘲风,今天我就要在这里,为我的顶云报仇!”

嘲风脚步微退,将青葵护到庙里,说:“母后,二哥的死因只是您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事,岂能成为您杀害儿臣的理由啊?”

英招哪里肯听他狡辨?

她字字衔恨:“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你的诡辨,留到地府说给我的顶云听吧!”话落,她抬手一掌。破庙本就残败,哪能经得住这一击?陈年的乱石土块散开,破碎一地。

嘲风迅速躲开,故意远离了青葵。果然,英招最为痛恨他,招招欲取他性命。

若在平时,嘲风也不惧她。但今时今日,他连躲两掌已经是狼狈至极!

英招的双瞳被杀气充斥,只见血丝。她怒喝一声,掌风呼啸。周围寒气如针,直刺肺腑。嘲风只觉血液封冻,避无可避。他手中战镰贪念出,挡于身前。但他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全无魔气,这一击,几乎是必死。

生死瞬间,他只能用尽全力,对青葵喊:“快跑!”

青葵指尖,握了一把毒粉。

但她一直没有出手。这毒粉正是当初杀死顶云的毒——能够毒死顶云和烛九阴的剧毒,四界本就不多。而她修为不够深厚,能够使用的就更少!

她虽然焦急,却也足够聪慧。如果这次出手,一定会坐实顶云的死因。就算嘲风和她没有死在魔后手上,也必定背上弑兄的罪名,被整个魔界追杀。

事关重大,可若不出手,嘲风如何抵挡魔后这一击?

她银牙微咬,将要出手之际,突然一道金光闪现。轰然一声剧响,天地摇晃。魔后这全力一掌,被这股力量一引,歪向一边。

嘲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向青葵,见她无事,这才看向那道金色的身影。

此人一身卷龙衣,衣上日月星辰的绘纹清晰可见。冕冠之下,十二旒遮住了他的脸,但只消一眼看去,也知此人威严。

——竟然是少典宵衣。

他一掌击碎魔后的掌风,背右手于身后,淡淡道:“他虽然非你所出,但好歹也唤你一声母后。无凭无据之下,何必赶尽杀绝?”

他话语之中,并不见悲怒。然而字字居高临下,皆是权力地位豢养而成的俯视与审判。

英招怒极:“少典宵衣!你竟然如此袒护他,还敢说他不是你和雪倾心的孽种?!”

少典宵衣并没有把她的悲怒放在眼里,他的眼中,只能见到这位魔后的失职。他说:“你身为魔后,却字字污秽。不觉得有失魔族颜面吗?”

英招心中不甘,猛地一掌袭来:“你既知这是魔族的事,怎敢出手干涉?!”

可惜她的修为,在少典宵衣面前便弱了许多。少典宵衣只用三分修为,轻飘飘将她击退:“念你失智,饶你一命。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