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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归墟之畔,玄商君不断地培土。浑浊的泥土弄脏了他的衣角,他难以顾及。黑花健壮,很快就吃饱了,根须也不再追着土壤吸取养分。

趁玄商君蹲下来挖取泥土,它垂下硕大的花苞,正搁在玄商君肩头。玄商君微微偏过头,柔软的花瓣便扫过他的脸颊。他轻触花苞,心中温软,也大约明白为什么离光汤会将它们抚育至今。

而藏识海。

东丘枢一直在四处寻找地脉紫芝的下落。可是如今,他身份曝露之后,手下可用之人太少。可信任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丹霞上神、步微月、英招、夜昙、青葵,现在再加上一个嘲风。谁是真心助他的?

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得到地脉紫芝,也不会献给他。所以他自己在外寻找的时间甚多。

今日清晨,人间下了第一场雪。白雪将整个藏识海覆盖,世间银妆素裹,万里无瑕。

东丘枢当然不会放弃寻找地脉紫芝,他带上英招为助手,一大早就出了门。临走之前,夜昙追上去,不由分说开始拍马屁:“东丘先生,您如此辛苦,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帮您找找啊?”

东丘枢哼了一声,虽未言语,也算默认。

眼见东丘枢走远,夜昙这才对嘲风说:“如今,你有何打算?”

嘲风抓了一把雪,但很快,雪在他掌中就变成了刺目的红。噬魔之虫在他的血液中蠕动,夜昙都不由自主地离远了些。嘲风却是一脸云淡风轻,说:“青葵身体日渐好转,我倒是略微放心。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东丘枢找到地脉紫芝。”

夜昙颇有把握,说:“他找不到。”

嘲风一惊,说:“你怎么知道?”事情并不复杂,他稍微一动脑筋,立刻反应过来,“地脉紫芝不会是……在你手上吧?”

夜昙小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任由这老家伙摆布。地脉紫芝肯定不能交出来,但他如今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也不好对付。”

她一说到这个话题,嘲风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留下少典有琴,有他这个冤大头,事情总要好办些。如今只剩你我,如何对付这老鬼?”

夜昙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怒道:“离开他,我难道就不活命了吗?依我之见,等姐姐伤好,我们就带着她,逃离藏识海。东丘枢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有单枪匹马,不足为惧。只要他找不到地脉紫芝,也找不到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那他顶多横行四界,既别想毁天,更别想灭地。”

嘲风微怔,思来想去,终于叹气道:“此举虽然不失为一计,但恐怕从此以后,我们都将东躲西藏,难有宁日。”

夜昙显然早就想过此事,她说:“东丘枢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驾驭盘古斧碎片。何况两个碎片的力量,只会加重他自身的腐烂衰亡。我们只要拖着他,大约再有个几十百来年,他呜呼哀哉。我们自然不战而胜。”

“妙啊!”嘲风拍手,“你姐姐近日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榻行走。你找个时机,悄悄取出地脉紫芝,姐夫带着你们亡命天涯去。”

他话音刚落,夜昙就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啊?万一你跟神魔两族串通一气,来诓本公主的花和碎片呢?!”

“这……你还不信我呢!”嘲风气得差点心梗,“那你想如何?”

夜昙可是早有盘算的,她说:“花和碎片自然由本公主保管,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只要带着我姐姐,我们一起离开藏识海,再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好住下便是。”

“你……本座怎么感觉像个工具人呢!”他嘟囔着道。

夜昙说:“你知道就好。我姐姐该醒了,还不快去。”

嘲风没办法,只得回到竹舍。临走前他仍不放心,又交待了一句:“一定要藏好地脉紫芝,万不可被东丘枢夺去。”

“我还用你操心?”夜昙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本公主做事天衣无缝、百密不疏吗?做你的事去!”

她既然这么说了,嘲风也无甚可说,他返回竹屋。青葵果然已经醒了,嘲风将她扶起来,说:“今天外面下雪了,为夫抱你赏雪去。”

说着话,他弯腰抱起青葵,一路来到崖边。眼前就是瀑布垂悬如银河,迎客松绿意盎然。雪花抛撒,在水雾上跳跃舞动。

青葵左右一望,艰难地打着手势,问:“夜昙呢?”

嘲风柔声说:“夜昙出去了,不过她临走时亲自煎了药。你先喝一点。”

说着话,他把药盏端来,青葵看了看药,摇摇头,半天终于又打了个手势,意思竟然是——夜昙煎的药,不能喝。

嘲风愣住,心中震惊,说:“她……对你真心一片,不像是会下毒的样子。”说着话,他自己亲自喝了一口。青葵待想阻止,却到底烧伤严重,行动不便。她手还没抬起来,为时已晚。

嘲风咂了咂舌,半天说:“这药……是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话音刚落,他只听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这……”嘲风瞪大眼睛,好半天,他怒骂一声,捂着肚子,匆匆向后山深草乱树中跑去。

……

夜昙辞别姐夫,当然是要去看看地脉紫芝。

她一路来到离光氏皇宫。而这原本威严的宫殿,如今却只有几个老弱宫人在清扫打理。没有了巡逻的卫兵,更没有了行色匆匆的朝臣。那些名贵的陈设、金银器皿,都已经被搬抬一空。

它们都随主人躲到蓬莱仙岛了。

夜昙行走其间,以前她怕人发现,总是轻手轻脚。现在,这些宫人年老耳背,只怕她大大咧咧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也没有人会盘问。

原本欣欣向荣的人间,突然就现出几分萧条。

夜昙不是个能感悟众生喜乐的人,她跳进饮月湖,直奔那个记忆中的防汛洞。明明不该再有什么牵绊拉扯,可是脑海里,还是会有隔着天光绫的那一吻。

往事历历浮现,她却加快脚步,挥挥手,像是想要拨开蛛网般缠绕的一切。

饮月湖早已被翻查了无数遍,但那个防汛洞还在。

夜昙跳进洞口,伸手往里面一摸。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瞬间凝固。

——洞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有人抢先一步,取走了地脉紫芝!

夜昙被之前在嘲风面前吹过的牛皮狠狠打脸,整个人都有些懵——是谁取走了这花?!夜昙只觉得喉头发紧,心跳也开始加速。

——现在嘲风肯定是不知道的,东丘枢若是得了这花,早就会将盘古斧碎片铸成盘古斧,从而破坏归墟。他没有,显然地脉紫芝也不在他手里。

少典宵衣、炎方、帝锥,这几个人中任意一个找到地脉紫芝,也一定会毁坏。自己和姐姐也早就一命呜呼。

显然,地脉紫芝也不在他们手上。

自己父王离光汤若是寻得,可能不会交出。但他现在也去了蓬莱仙岛。按少典宵衣等人对他的怀疑,也一定早将他搜了个干干净净。

那会在谁手上呢?

夜昙如游魂般在离光氏的皇宫中游走,那些宫人看见了她,然而个个避让,并没有人上前。人间大雪盈膝,寒冷到滴水成冰。夜昙满腹心事,脚步没了意识,却带着她,失魂落魄般来到另一个地方。

第300章

月窝村,石屋。

夜昙愣住。为什么还是会回来?这个地方,本应该在回忆的角落里无声坍塌,化为尘埃。可是现在,它蛛网密布,荒草丛生。夜昙缓缓走近它,它背靠月窝山,窗如眼窝,眉目深深地凝视她。

积雪白了它的头发。

夜昙缓缓走近,许是觉得这里平平无奇,算不得什么资产,天界神族并没有接管它。夜昙拨开蛛网,石屋里,石桌、石凳、石床。她从窗口向外望,只见天地之间,雪花簌簌而落。

她伸出手,接得一手落雪。可雪积了又化,水沿着指缝滴落。最后凭窗眺望的人,一无所有。

我这样的人,本也不配拥有。夜昙缩回手,眼眶微热,她深深吸气,让寒意如针,刺入肺腑。于是将坠未坠的眼泪也就此吞落。

地脉紫芝丢了,就找回来。

东丘枢强大,就拖死他。

四界要铲除地脉紫芝,就与全世界为敌。我要离光青葵活着,为了她,这世界一切皆可背弃。

可少典辣目,为什么我还会思念呢?为什么我还会反复回想我们的相遇,为什么分别很久,我仍不敢呼喊你的名字?那些自己选择的路,本该落子无悔。

可我还是会重回旧地,任回忆抖落,风雪加身。

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刮。

低矮的屋檐下,垂挂着长长的冰棱。天色更加灰暗。

夜昙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回望四周,刚要走,突然,远方雪地里,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向此而来。夜昙愣住,眼看着他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中渐渐清晰。

刹那之间,寒风骤停,天地隐没。苍茫暮色之中,只剩下他,衣袂飘飘、踏雪而来。松软平整的雪地,被他的足迹踏出伤口。夜昙脑中空白,她推门而出,快跑几步,猛地抱住了他。

原来,寒风并没有停。

雪粒被风刮起,拍打在她的脸颊,她却只听见他的呼吸。

雪地里,玄商君同样愣住。

风雪之夜,不能重游故地。否则寒气如刀,会割开不能示人的伤口。他双手无措——又是心魔吗?已经这样严重了吗?应该击碎她,远离她,从此再不触碰。

他知道。

可是,怎么能不触碰呢?

这个人抱在怀里,如此美好。令人明知虚假,却仍忍不住沉沦好梦。这一刻,归墟混沌都不存在,四界生灵都是虚妄。他轻轻回抱她,这个人依然温暖、柔软。

何为心魔?

他将怀中人打横一抱,在她腰间,危月燕光芒熠熠。

——我才是心魔。自虚无中来,也终将归于虚无。

他抱着夜昙,推门而入。简陋的石屋其实挡不住凛冽寒风。可是伊人美唇如火、桃腮带赤,自能御寒。玄商君将她放到石床上,伸手解她腰间衣带。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热情了?

夜昙推拒,说:“你怎么……”可惜话只问到一半,玄商君倾身过来,微凉的唇封住了她的唇瓣。他身上好闻的墨香扑面而来,淹没了她。

夜昙唇齿微张,他的唇尖立刻寻隙侵入。

“夜昙……”他低低地喊,那声音含含糊糊,并不清晰。可在那一刻,思念喷薄而出,理智溃不成军。夜昙任由他山岳般压上来,刹那间天地动摇、红尘雪乱。

夜昙解开他的腰封,扬手掷落。然而他雪白的里衣上,伤口竟又被血染。这么多天,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夜昙轻按那伤处,面前的人轻哼一声,疼痛刺激了他,他指尖微凉,轻抚着她每一处轮廓。

夜昙热烈回应他,一边飞快地剥开他的上衣。就在他胸口,美人刺留下的伤口像一张狰狞的笑脸。

“你的伤……”夜昙犹豫着道。

“我……能行。”玄商君声音哽在喉间,含糊不清,双手只是继续解她衣带。美人衣带,系结复杂。他解了半天,依旧不得其法。夜昙指腹轻按他的伤口,还是怕他反悔,说:“这……可于礼不合啊。”

“嗯。”玄商君的回应之后,是浓眉紧皱,更加专心地解她衣带。可因为先前的慌乱,衣带已经打成死结,根本解不开。

夜昙气得,指挥道:“你就不会拿刀把它割断呀?”

玄商君抬起头,轻轻触摸她的脸。夜昙愣住,问:“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还是太心急了?

她满腹怀疑,玄商君却血液冰凉——不,不是心魔!

心魔只会魔魅,只会诱惑。只会在他心神失守时,给予他最伤最痛的一击。面前的人,真的是他痛恨……却也思念着的人。可是自己在做什么?!

他回身捡起衣衫,几近慌乱地披好。待要逃出石屋,石床上,夜昙轻声喊:“有琴。”

少典有琴仓惶回头,榻上的人长发散开,如珠如云。她轻轻解开紫色的衣带,衣裙散开,露出颈窝深深、锁骨奶白。少典有琴整个人如被重击,愣在原地。夜昙素手轻扬,紫色的丝带轻若微风,在他的视线中,划出一道长虹。

他下意识伸出手,这紫色衣带搔过他的掌心,那般柔软滑腻的触感,却引得他神魂悸动。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石床上,夜昙遥遥地向他伸出双手。

他逃不掉的。这才是他的心魔,他的劫数。因为心之所系,只能听从命运摆布。他握住那双柔荑,指尖探进紫衣下。

耳畔风雪未停,不知压断了哪一树枝桠。玄商君却只能听见她低低的呻吟。

夜色更深了,窗外雪大如席,覆盖了行人的足迹。

夜昙似梦似醒地睡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了,拼命从身边的人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暖意。玄商君将她抱在怀里,两颗心隔着胸腔跳动,恍若一人。

这是此生,最为亲近的时刻。

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和脉博。

夜昙与他交颈相拥,默听风雪。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说:“地脉紫芝是不是在你那里?”

“嘘……”玄商君摇摇头,将她搂得更紧,恨不能嵌进自己的血脉里,“别说话。什么也别说。”

可是,就算什么都不说,好梦也终将会醒的。风雪声声,穿过紧紧相拥的人,吹开了浓夜与星辰。

当第一缕天光入窗,茫茫积雪连成一片惨白的颜色。

玄商君默不作声,起身穿衣。他散乱一地的衣衫,被整理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夜昙半倚在床前,安静地凝视他。他身材高挑却清瘦,白净的肩、背上,粒粒红痕仍能看出昨夜的热情如火。

夜昙微笑,说:“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

玄商君双手微顿,僵硬地回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双瞳闪亮,如盛朝阳。

隐匿山林,恩爱白头。

玄商君双手紧握,又缓缓舒展。他继续系好腰封,许久之后,说:“蟠龙古印已经破损,混沌外泄。从此以后,天地四界无数生灵都将染病而亡。”他抬起头,烟灰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只有他的声音,字字冷静、清晰,也……一如往常的坚定。他说:“天地四界,不能为了离光夜昙而牺牲。”

夜昙眼中的光芒如烛火,在无边风雪中熄灭。

她轻声说:“也是。”

玄商君打开门,风夹着雪扑了一身。

他迎着风雪而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他一步一步,远离自己这一生所经受的、唯一的一次诱惑。脚下破裂的冰雪,耳边呼啸的寒风,封冻着行经此地的问道者。

信念坍塌,道心动摇,绿洲都变成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