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就是那只最终获胜的小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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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蕴被安排住在三楼的房间,是赵美芳带她上来的,告诉她,二楼到四楼,每层都有三个房间,三楼不是客房,是赵伟伦一家四口回梧城时的住处,两夫妻一间,赵醒归和赵相宜各一间,卓蕴住的就是原本赵醒归的房间,用的床上用品也是他以前用过的。

这栋小楼没装地暖,取暖用空调,赵美芳离开后,卓蕴好奇地四处看,这是赵醒归住过的房间呢,被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套是深蓝色的,书架上还摆着一些小玩意儿,可惜,他很难再回这间屋住了。

卓蕴晚上洗过澡,但因为被石靖承半抱着骚扰过,决定再洗一遍,洗完澡回到房里,她一边拿着电吹风吹头发,一边用手机搜信息。

她打开的是一个英文网站,仔细阅读那些信息时,还在心里算起了账,正看得入神,微信有新消息提醒。

【醒日是归时】:卓老师,你睡了吗?

【Zoe】:还没,怎么了?

【醒日是归时】:你要是睡不着,可以下来和我聊天。

【Zoe】:你睡不着吗?

【醒日是归时】:有一点,你能下来吗?我等你。

卓蕴头发没吹干,突然想使坏,和他开个小玩笑。

【Zoe】:不应该是,谁邀请,谁主动吗?

赵醒归不回了。

又花了几分钟,卓蕴的头发干了,拿起手机看消息,赵醒归还没回。

她心说糟糕,玩笑开过分了,小朋友生气啦!

卓蕴赶紧回消息。

【Zoe】:和你开玩笑的,我刚在吹头发,现在下来。

她穿上羽绒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楼梯上亮着暗暗的小夜灯,每一层间有两段楼梯,要转个弯,卓蕴从三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往一楼走,走了没几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心里一跳,生起一种预感,又觉得不可能,忍不住放轻脚步,一阶一阶慢慢地往下走。

绕过一楼到二楼的转角平台,一楼客厅近在眼前,卓蕴站住不动了。

她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眼角瞬间湿润,因为,她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幅场景,卓蕴从来想象不到,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一句随意的玩笑,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那架黑色轮椅停在一楼,赵醒归却背对着她坐在楼梯中段,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一手撑着台阶,一手抓着楼梯栏杆,双臂用力,上身撑起,屁股就往上挪了一阶。

随着他上半身的移动,两条搁在台阶上的腿被带得歪了一下,右脚还踩着台阶,左腿却掉了下去,软软地挂在台阶上,还因为痉挛而抖了三两下。

等到腿不抖,他才弯下腰把左腿捞上来,将脚板重新在台阶上踩好。弯腰时,他后腰处的皮肤又露出一截,正准备再往上挪动时,卓蕴叫他了:“赵小归。”

赵醒归爬楼梯爬得全神贯注,一直没听到她的动静,差点被这一声给吓死,猛地回过头来。卓蕴看到他写满错愕的一张脸,再也撑不下去了,又是哭又是笑地问:“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傻的呀?”

赵醒归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没哭,刚打了个哈欠。”卓蕴走下去,和他并排坐在台阶上,有些无措地问,“你干吗要这样?现在怎么办?你自己能下去吗?”

赵醒归抬起手,想去帮她抹掉眼泪,又想起自己的手按过地,只能无奈地收回来,小声说:“不是你让我上去的么。”

好委屈的样子呢,卓蕴说:“我在三楼,你这样上,要多久才能到啊?你怎么会当真的?”

“三楼而已,慢慢爬,总会爬到的,龟兔赛跑你总听过吧?”赵醒归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就是那只最终获胜的小乌龟。”

卓蕴恨不得扒开他的脑袋瓜看看,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气得往他胳膊上重重拍一下:“我看你就是个小王八蛋!”

“嘘——”赵醒归声音很低,“你小点声,别吵醒他们,我不想再被骂。”

“那你自己下去。”卓蕴指指一楼的轮椅,“我可搬不动你。”

一段楼梯是八个台阶,赵醒归已经坐在第六个台阶上了,回头看一眼,说:“我好不容易爬到这儿,再爬下去,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要不,我们就在这儿聊吧。”

他指指一楼半的楼梯转角,面积也不小,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卓蕴晕了:“坐地上聊天吗?”

“我们又不是没有坐在地上聊过天。”赵醒归指挥卓蕴,“卓老师,你去一楼把我的坐垫拿上来,再去沙发那儿拿个抱枕,这儿聊天挺好的,一楼、二楼的人都听不见。”

“行吧。”卓蕴答应了,觉得自己和赵醒归一样傻,大晚上的居然愿意和他在冷冰冰的楼梯上聊天。

卓蕴走下一楼,去赵醒归房里拿来他的羽绒外套,又去沙发拿了抱枕,最后拿上轮椅坐垫,回到一楼半的小平台。

赵醒归已经快挪到目的地了,坐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对卓蕴说:“其实我从来没这样爬过楼梯,这是第一次,感觉还行,不怎么难,也不累。”

他坐在那小小的转角平台上,卓蕴把抱枕和坐垫并排着放在墙边,赵醒归双手撑地,背对着墙一步步挪过去,最后把屁股坐到坐垫上。

卓蕴让他穿上羽绒服,在他右边坐下,两人都背靠墙壁,伸直双腿,赵醒归穿着运动鞋,卓蕴穿着拖鞋,她用左脚去碰碰他的右脚,笑嘻嘻地说:“赵小归,你的腿比我长。”

赵醒归很无语:“我比你高十几公分,腿要是再比你短,那像什么样?猩猩吗?”

卓蕴笑个不停:“你没发现我的腿很长吗?很多男的个子比我高,腿都比我短。”

她说话时,左脚一直在碰赵醒归的右脚,他无力垂落的右脚被她顶起来,松开后又倒下,她就再顶,看他再倒,玩得乐此不疲。

赵醒归一直没说话,就看她“欺负”他的脚。

玩了一阵子,卓蕴渐渐停下来,左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赵醒归的右大腿,他穿着厚厚的棉裤,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穿着,但卓蕴知道,他也没办法,健康总比时尚来得更为重要。

赵醒归将右手覆在她的左手背上,扣住了她的手指。

卓蕴转头看他:“你坐得舒服吗?”

“还行。”赵醒归说,“我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到现在,都和做梦一样。”

卓蕴把脑袋搁在他右肩上,这一晚,她的遭遇惊心动魄,好在最后化险为夷,一晚上吵吵闹闹,直到这一刻,她和赵醒归才算真正地待在一起,身边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楼梯上非常冷,他们都裹着羽绒服,挤挤挨挨地贴身而坐,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能闻到对方身上洗发水的香气。

卓蕴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她的左手一直搁在他的右大腿上,与赵醒归的右手缠在一起,突然,赵醒归抓着她的手离开大腿,卓蕴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赵醒归低头看着右大腿,从头到尾,他的腿并没动过,也没颤抖,他眉目间透着疑惑,问:“你刚才有感觉吗?”

卓蕴不明白:“什么感觉?”

“我……”赵醒归皱起眉,“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右大腿有时候会跟触电一样,突然麻麻的,刚才就麻了一下。”

卓蕴:“什么意思?”

她低头去看他的右腿,刚才她手掌贴着裤子,什么都没感觉到。

赵醒归说:“受伤以后,我腰以下都没感觉的,最多就是大小便前肚子里会有点便意,皮肤上浅感觉深感觉统统没有,双下肢肌力都是0级,一点都不会动。但是最近,大概从上个月底开始,我的右大腿会发麻,摸上去还是没感觉,膝盖以下也没有任何异状,就右大腿,每天会麻三、四次,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卓蕴问:“你和你妈妈说了吗?”

“没有。”赵醒归摇摇头,“上月底我在忙期末考,后来又补课,一放寒假我就过来了,腿发麻的频率也不高,我怕让我妈空欢喜一场,可能,我猜啊,就是低温对神经的一些刺激,除了麻,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卓蕴去摸他右腿:“是在哪个位置?”

“不是外面,不是皮肤。”赵醒归说,“是里面。”

他抓着卓蕴的手在右大腿膝盖往上三分之二处停下,“偏上一点的位置,只有右腿出现过,感觉怪怪的,不太舒服。”

卓蕴完全不懂,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去医院看看,这种以前没有、现在突然出现的症状,说不定就是身体给你的提醒,你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赵醒归沉默了几秒,看向卓蕴:“卓老师,你可能不知道,脊髓损伤后最佳的恢复期公认是三个月内,还有一种说法是两年内。两年内,如果没有恢复,没有变化,那这辈子就定格了。医生说我是不完全性的损伤,还有希望,我不太信,我觉得他们可能是骗我的,我的症状和完全损伤没什么区别,我……”

他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我还差一个多月,就满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