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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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主却仿佛已经不想同她周旋了,一掌使了十成力,迎面打来,周翡莫名又有了秀山堂中被李瑾容一掌从木柱上拍下来的感觉——所谓“一力降十会”,在深厚的功力面前,悟性与机变有时候真的不值一提。

周翡胸口发闷,可她别无选择,只能承着千钧的重压杠上青龙主。

她剑势不减,胸口却传来尖锐的疼痛,那滋味与方才的皮肉外伤不可同日而语,应该是已经受了内伤。

不过周翡从小被李瑾容一根鞭子抽到大,虽然未能长成一团滴流乱转的陀螺,却远比常人抗揍。

她不但对痛苦的忍耐力非同一般,还十分豁得出去,不躲不闪地一剑压上。

剑尖弹在暮云纱上,像是一道流过夜空的旱天霹雳打碎了层层月色。

破雪,“破”字诀。

青龙主单手扛住她的剑,接连拍出十三掌,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

周翡的蜉蝣阵纵然虚实相生、且战且走,却依然是险象环生,最后被他掌风扫了个边,一侧的肩膀登时脱开,软软地垂下来。

她只觉自己的经脉已经涨到了极致,隐隐泛起快要崩断似的酸疼来,周翡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仓皇之间扭头看去,纪云沉依然没动静!

周翡崩溃地想道:“六个时辰还没到吗?他的‘自有办法’究竟是什么办法?在旁边做法诅咒大鲶鱼赶紧升天?”

青龙主倒没顾上对她赶尽杀绝,反而急切地要去抓谢允。

谢允迈开长腿,一步就蹦到了周翡身后:“有话好说,不要激动,‘海天一色’这四个字谁是你仇人?改天告诉我一声,在下保证不提了。”

此人连招再撩拨,弄得那青龙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饥肠辘辘之人碰上了肉包子,幽幽地要冒出绿光来,偏偏夹着个周翡捣蛋,一柄长剑不遗余力地从中作梗。

青龙主怒道:“臭丫头!”

周翡以为她又要迎来一串连环掌,强提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出招,余光便见那青龙主一扬手,手中亮光一闪。

这么高的武功,居然打架还要出阴招!

周翡一时躲闪不及。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从她身后带了一把,随后周翡眼前一黑,方才还在她身后碍手碍脚的人一遇到危险,顷刻间便蹿到了她面前,以自己的后背为挡,一把抱住周翡。

周翡的视线完全被谢允挡住,足有数息回不过神来,她心口重重地一跳,好像从万丈高处一脚踩空,手指差点勾不住佩剑。

谢允居然说到做到,真的给她挡刀!

这念头一过,周翡陡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嗡”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白烟,一时像是给人使了定身法。

原来那青龙主袖子里别有乾坤——九龙叟果然“物似主人型”,在喜好暗箭伤人这一点上,青龙座下可谓是一脉相承——青龙主借着自己深厚的掌力,从袖中甩出两把小钩子。那钩子虽然只有指甲大,尖钩上却闪着鬼火似的光,像是淬过毒。

谁知道这索命钩没勾住周翡,谢允这碍手碍脚的东西居然突然冲上来。

周翡睁大了眼睛:“谢……”

谢允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杀我,嘿嘿。”

周翡:“……”

什么东西,浪费感情!

眼看索命钩要挂上谢允,青龙主还没从他嘴里听见“海天一色”的详情,想到人弄死了就活不过来,忙出尔反尔,一震长袖,亲自打落了自己的暗器,居然有点手忙脚乱。

他这边狼狈,周翡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借着谢允的遮挡,一剑穿过谢允腋下,刁钻无比地直指青龙主咽喉。

青龙主既可以一掌拍过去碾压周翡,又可以随便弄点鸡零狗碎的小手段干掉她,可偏偏中间隔着一个谢允……不,一句语焉不详的“海天一色”,青龙主百般的投鼠忌器,居然沦落到要跟周翡拼剑招的地步。

如果说周翡乍一动手时还有几分生涩刻意,这会一口气不停地与青龙主斗上了上百回合,不断修修补补,硬是在生死一线间将她的刀法遛熟了,这会居然多出几分狡黠的游刃有余来。

他们两人联手,居然在“无耻”二字上胜过大魔头一筹,亘古未有,堪称奇迹。

青龙主以算计别人为生,多少年没打过这么憋屈的架了,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逼到这份上,胸中怒火简直能把整个衡山下锅煮了!

双方你来我往,青龙主用暮云纱撞开周翡的剑,一侧身,正好能看见耳室中的场景。

吴楚楚原本心惊胆战地在旁边观战,猝不及防对上那大鲶鱼扫过来的眼神,被那眼神里的恶意惊得结结实实地扫了个激灵。

青龙主蓦地目露凶光,他假装去抓谢允后颈,在周翡拎着谢允后撤躲闪的一瞬,将手指间夹的一样东西弹了出去,直冲着吴楚楚胸口!

无论是周翡还是谢允,再要施援手都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探出,像打蚊子一般的轻松随意,将那飞过去的东西接在手中——那是一枚尖锐的骨钉。

纪云沉咳嗽了两声,不知什么时候,总算完成了他“坐地孵蛋”的大业,身上的银针不知是拔了还是怎样,这会居然一个都看不见了。

他低着头,将手中的小钉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好似气血两虚似的咳嗽了几声,对吴楚楚说道:“姑娘,请你往里边去一点,不要误伤。”

他依然落魄得连后背都挺不直,发梢干枯,头上却微微有些油光,既不英俊,也不潇洒,连眼神都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忧郁。

可是当他“忧郁”地抬头望向青龙主的时候,周翡却见那大魔头脸色变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招,他身边狗腿纷纷赶来,拥堵在耳室门口。他看似无所畏惧地迈进了耳室,其实是将一干狗腿招至眼前,将他本人团团围在中间。

纪云沉扫了一眼,说道:“郑罗生,你这些年来毫无长进,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青龙主端详着纪云沉:“我听过一些流言蜚语……”

“说北刀已经废了,”纪云沉接道,“否则你这些年来又怎么敢高枕无忧?”

周翡目光扫过地上依然摊开的小布包,发现纪云沉方才用过的牛毛小针既没有放回去,也没有被他扔在一边,只是凭空不见了,便小声问道:“怎么……”

谢允“嘘”了一声:“回头我再……”

他本想说“回头我再告诉你”,说了一半,想起周翡干得那些让他牙根痒的事,他便将自己的外衣扯下来,扔给满身血道的周翡,同时睨了她一眼,话音一转道:“就不告诉你。”

周翡:“……”

青龙主撑着颜面冷笑道:“关外北刀果然有两把刷子,废人都能重新站起来——好,正好,我正愁无缘见识‘双刀一剑’到底有多厉害,今天我倒要看看,我没有长进,你这北刀能有多大长进。”

他嘴里放着打算日天的牛皮,看来却丝毫没打算亲自上阵,一挥手,身边的敲锣人便训练有素地各自站位,像是摆了一个人数更少、更精的“翻山蹈海”阵,准备人多势众,一拥而上。

纪云沉轻轻一弹指,殷沛身上地绳子便不知怎么崩开了,那小白脸三下五除二地扯下自己身上的桎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养父的背影。

纪云沉道:“快走吧,好自为之。”

然后他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动了。

最外围的敲锣人根本不及反应,首当其冲落到了纪云沉手中,他兵刃尚未举起,整个人就好像个牵线木偶,自己撞在自己刀尖上抹了脖子。

纪云沉将死人一推,提着夺过的长刀,漠然地望向青龙主。

他站起来、接骨钉、杀人夺刀一气呵成,眼神越来越平淡,好像一个与他错失了二十年的幽魂正缓缓地在他身上苏醒,周翡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佩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把沾了血的佩剑微微地战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