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若死了,我便是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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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跟罂粟花一样,他挥了挥手,就有子弹破空而来。

(1)

江肖黎的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只听砰砰两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领头人突然倒了下去,他的手腕和肩膀各中了一枪,手里的枪亦是落在了地上。领头人的目光落在江肖黎身后的人身上时,瞳孔倏地放大,似是有惊惧之色浮现,他挣扎着在地上挪动着,咬牙喊了一声:“江……”

“把他给我带回去,小心别弄死了。”那人掀了掀唇,声音阴沉冰冷,如十八层地狱回来的恶鬼。

而听到这声音的江肖黎却猛地转过了身,他的手上还沾着白芷的血,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无助的悲伤和突如其来的震撼。

眼前这个大步朝他走来、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男人,不是他已故的哥哥江肖尘,又是谁?

“哥……快救救嫂子!”此时的江肖黎已没有心思去追究他怎么还活着,只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哭喊道。

江肖尘疾步上前,皱眉看了眼白芷浑身是血的模样,快速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白芷的意识已经涣散,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那张脸略显阴柔,比女人的脸还要精致完美,肤色更是白得如同中世纪的吸血鬼,他的眼角甚至还有一颗小小的浅色泪痣,为他增添了一分妖冶。然而没有人比白芷更清楚,这具美丽的皮囊下,有着怎样可怕狠辣的一颗心!

如果说之前那一枪还没能让白芷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刚刚这一眼,简直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白芷有些想哭,自己这是有多倒霉?死了还要看到江肖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魂不散?

白芷在惊惧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此刻,得知白芷只身一人前来见绑匪的林郁,疯了一般地驱车赶了过来。

副驾驶座上的程赟被林郁不要命的开车速度吓得面色惨白,手紧紧地抓着车顶的扶手,忍不住骂道:“你要自杀,可别拉上我啊!”

林郁丝毫不理会程赟,只抿着唇问道:“警察出动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也特意交代过不能轻举妄动,一切以白芷的安全为重!”程赟几乎扯着嗓子在喊。

林郁听了,面色却并未放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绑匪的凶残可怕,敢犯下绑架案的人,大多都是存了撕票的心,怎么可能让她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知道得太迟了!

他早该知道她的性格,极有可能单独行动!

跑车急遽地停了下来,林郁一下车,就看到抱着白芷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几乎是立刻,他便认出了那个人,照片上那个和白芷跳舞的人——江肖尘。

可他不是死了吗?

但林郁来不及去想这个,因为他的目光一接触到白芷时,就再也无法挪开了。

她的胸前染满了血,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林郁的脚步猛地顿住,惊痛如潮水,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能动弹,胸腔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年少时母亲死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深处骤然闪过,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然而当他看到江肖尘抱着白芷坐上车时,他还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白芷!”

“她怎么样了?”林郁用手抓住车门,沉声问道。

江肖尘倏地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郁:“我的女人,只怕轮不到你操心。”

他说着,手里已经握住一把枪,指着林郁的心脏,命令道:“放手。”

身后一群人同时提枪指着林郁。

林郁的眸色沉了沉,他并不怕江肖尘,然而他不愿意让白芷的伤势再受耽误,于是迅速拿开了手,只扔给江肖尘一张名片,快速道:“给他打电话,他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林郁话刚说完,江肖尘就迅速关上了车门,黑色的越野车豹子一般,飞驰而去。

剩下的人见江肖尘的车子走了,也纷纷收了枪,跳上车里,飞快地消失了。

“我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程赟的心脏差点跳出来,见青云会的人一走,立马冲到林郁面前。

他们这种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家里有权有钱,随便他们怎么玩,唯一不碰触的,大概就是黑道了。

这是程赟第一次碰到这样火星四射的场面,鼻息之间仿佛还能闻到工厂里传出来的弹药味和血腥气,然而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刚刚林郁被一群人用枪指着的画面。

“回去吧。”

林郁看着越野车绝尘而去,收回视线,淡淡道。

他和程赟不同,他年幼时经历的那场绑架案,让他被动地卷入这个黑暗的世界,对罪犯,他从来只有痛恨,却从不畏惧。

所以,当他知道白芷成了这个黑暗世界的一员的时候,他才会那样愤怒。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白芷胸前的鲜血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愤怒的原因不是她自甘堕落,而是害怕,害怕她会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死无葬身之地。

林郁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骨节泛白。

白芷,你最好不要死,否则……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白芷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脑子是空白的,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她想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江肖尘,心想,果然人昏迷的时候会产生幻觉。

可她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一道久违的声音:“醒了?”

白芷猛地转头,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她死也想不到的人!

江肖尘!

白芷的眼睛骤然瞪大,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变得更加惨白。

怎么可能?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的样子。”江肖尘伸手探了探白芷的脸颊,扬了扬唇,露出一抹妖冶的笑。

白芷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坐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有这么可怕吗?”江肖尘敛了笑,俯身按住白芷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你没死?”白芷张了张唇,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生硬地问。

“如你所见,如何,为我高兴吗?”江肖尘凑近她,目光锁住她的脸,似笑非笑。

“高、高兴……”白芷面色惨白地挤出几个字。

高兴个鬼啊!

这简直就是本世纪最大的噩梦!

“嫂子,你醒了?”突然,门口传来江肖黎的声音。白芷的心这才定了定,抬头看去,看到江肖黎红着眼睛冲了过来。

“嫂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两天,我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江肖黎惊魂未定地抓住白芷的手,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江肖黎和江肖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白芷看到江肖黎,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她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嫂子刚醒,去给她端点吃的。”江肖尘瞥了眼江肖黎,开口道。

“好,我这就去!”江肖黎这才绽放出一抹笑容,飞快地出去了。

病房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白芷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

江肖尘的眸子眯了眯,他伸手帮白芷理了理头发,声音异常温柔:“如果你见到我也能跟见到江肖黎一样开心,我想,我的心情也会更好一点。”

白芷仰头看着江肖尘,突然笑了笑:“如果你没有把我们当作你的棋子,我想,我的心情也会更好一点。”

江肖尘诈死三年,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出现?当真是因为江肖黎或者她身陷险境吗?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她在江肖尘身边三年,最清楚他的性格,他是极其谨慎的人,这次他完全可以让别人出手,却偏偏自己上场,只能说明他诈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人人都道江肖尘把她宠上了天,所以为她挡那一枪也是情之所至,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之间,不过是演戏而已,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只是被动地在其中充当了一次女主角。

所以她当年怎么也想不通江肖尘为什么会为她挡那一枪……如今他活着,一切反倒很好解释了。

江肖尘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露出一个笑容:“你知不知道你越聪明,我越喜欢你?”

他的笑容明明那样美,白芷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三年特训,四年卧底,白芷看似温柔的外表下,早已练出了一颗钢铁般的心。

卧底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她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罪犯,让自己尽可能地融入其中,从而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面对罪犯,她始终不曾怕过,她是警察,哪有警察怕罪犯的道理?

可她怕江肖尘。

(2)

白芷始终记得那一年,她刚跟在江肖尘身边不久,他底下有几个人合伙背叛了他。那几个人正好一直都有毒瘾,江肖尘便在他们毒瘾发作的时候,将他们关进了一间封闭的厂房,然后告诉他们,谁能活着出来,谁就能得到毒品。

毒瘾发作的时候,哪怕是神仙,也能沦为魔鬼,更何况只是一群凡人。

那个晚上,白芷站在江肖尘身边,听着里面传出鬼哭狼嚎的打斗声,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后门开了,有一个人满身是血地爬出来,他朝江肖尘的方向伸出手,面目狰狞,眼中是噬人般的渴望:“给我……”

而江肖尘呢?

他只是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跟罂粟花一样,他挥了挥手,就有子弹破空而来。

下一秒,那人的脑袋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血浆四溅。

那一刻,白芷整个人都是僵的,她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可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她是警察,却眼睁睁看着罪犯在自己面前杀了人,可当时的她却无能为力。

那时江肖尘看着她僵硬的脸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着道:“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看清楚了吗?”

如果他发现她是卧底,那也会是她的下场。

不,她的下场只会更惨烈。

夜深人静,病房已经熄了灯,白芷却始终难以入睡,江肖尘还活着,这个认知几乎让她寝食难安。

她的任务是揪出韩市的大毒枭“封狼”。

此人一向神秘,缉毒大队花了好几年时间来查他,都没查到线索。起初她和沈刚都怀疑封狼是封二爷,白芷当初接近江肖尘也是想顺藤摸瓜,但是后来各种线索都指向秦三爷,所以江肖尘假死之后,白芷便索性顺水推舟,假装自己陷在情伤里不能自拔,在蒙洛斯赌场流连忘返。

只是,她好不容易开始掌握到一些线索,江肖尘却回来了!

白芷皱眉想着心事,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有人进了房间,声音极轻,白芷却在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身子微微绷紧,这么晚,会是谁呢?

江肖尘吗?

思考的间隙,那人已经走到床前,白芷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下,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那人微凉的手指轻轻将她的头发撩到耳边。

白芷的心里感觉有点异样,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想,却有些不敢相信,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江肖尘的人就守在外面,她很清楚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他突然俯下身来,熟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白芷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里,她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近在咫尺,那张脸上嵌着一双温和如玉的眸子。

“林郁……”白芷惊了惊,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唇上突然一凉,想要发出的声音被悉数堵住。

她蓦地瞪大了眼。

这是林郁吗?

为什么?

林郁却仿佛丝毫没意识到白芷的惊讶,伸手捧住白芷的脸,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无比温柔,仿佛有无尽的时间和耐心,很久之后,他才放开她,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白芷还沉浸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面,有些理不清思绪,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也死了?”

白芷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林郁却不回答了。

白芷急了,连忙忍着伤口的疼痛坐起身,伸手在林郁身上胡乱摸了一通:“你也受伤了?”

林郁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似是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白芷,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听林郁的语气认真,白芷忍不住放下心头的疑惑,问道。

“这辈子,只有你能补偿我。”没等白芷开口,林郁又继续道,“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吗?你不是问过我,你能做什么吗?现在告诉你,你能做的,就是留在我身边,陪我一生一世,不管生老病死,你都不能离开我。”

白芷愣住,胸腔里的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道:“林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芷,我很清醒。”林郁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恨我了?”

“恨。”

白芷的心微微一酸,又听林郁道:“可是敌不过爱。”

安静的夜晚,林郁的声音宛若山间的清泉,浇灌在白芷原本已经干涸的心田上,让她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白芷,我想霍璇说得没错,我是疯了,所以才会爱上你,以后入了九泉,我妈怕是也不想见我了,可那也只能下辈子再求她原谅了。”林郁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有妥协,也有坚决,“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活着陪在我身边,如果你死了……我的爱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死了,他就是枯骨。

早在那日看到她胸前刺目的鲜血时,他就明白了。

白芷听到林郁的这一番话,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她颤着手想要拥抱他,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江肖尘还未假死,其中一个分堂抓住了一个卧底,江肖尘带她过去看,她到的时候,那个卧底已经被活活打死了,而一起被打死的,还有那个卧底的女友。

那血腥的一幕让她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她知道消息时已经及时告诉警方,可还是没能将他们救下来。

那时候她在想,还好她孑然一身,即便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也不会拖累心爱的人。

可是此刻,林郁却跟她说,留在我身边,陪我一生一世。

他爱她,他竟然会爱她!

白芷的内心悲喜交加,那明明是女人最憧憬的告白,是她曾连奢望都不敢的,如今梦想成真,可她却不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接受。

“林郁……”白芷终究还是没伸手拥抱他,她垂下手,泪眼蒙眬地看着他,努力微笑,“对不起,我会好好活着,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似是在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那你欠我的,怎么还?”

白芷一窒,竟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她垂了垂眸,声音晦涩:“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房间里突然一片安静,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林郁突然低低地笑了笑:“是因为江肖尘?”

白芷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顺势点了点头:“嗯。”

林郁倏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留白芷一个人,她闭了闭眼,泪如泉涌。

(3)

自那之后,林郁再也没来过医院。

白芷在医院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江肖黎陪了她一周后,就被她勒令回去上课了。

她心里担心沈刚联系不上她,几次想要出院,都被江肖尘驳回了。

这天江肖尘一进门,白芷就忍无可忍地问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无聊了?”江肖尘朝她走近,“那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只想出院。”

江肖尘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突然俯身将她抱起,就往外走去。

“江肖尘!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白芷吓了一跳。

“嘘……我喜欢女人乖一点。”江肖尘低头看她,嘴角含笑,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

白芷的心一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江肖尘见她安静下来,满意地扬了扬唇。

两人一出房门,就看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芷蓦地瞪大了眼,林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芷下意识地想从江肖尘怀里下来,可江肖尘却将她箍得动弹不得,只听他阴冷的声音如蛇芯子一般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心里的白月光?”

白芷不吭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林郁。

林郁也看到了被江肖尘抱着的她,眸光微微一冷。

“你再盯着他看,我就一枪毙了他,好不好?”江肖尘轻轻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白芷蓦地一颤,连忙收回视线。

“林郁,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年轻的医生从办公室里追出来,怒气冲冲地问道。

治病救人他也认了,可那群黑帮分子每天盯着他是几个意思?一想到自己的周围都是黑社会,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要不是曾经欠过林郁人情,他早就跑了。

“等她没事。”林郁收回目光,冷冷淡淡地道。

“她早就没事了!”某医生怒吼。

“那就等她出院。”

“……”

林郁说完,也没去看白芷,直接离开了。

白芷听到主治医生的话,倒是怔了怔,难怪她一直觉得这医生有点奇怪,原来他并不是这家医院的,不过她起先以为他是被江肖尘强行带来的,却没想到跟林郁也有关系。

她的睫毛轻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肖尘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仓库,白芷下车的时候,微微蹙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想知道是谁绑架了江肖黎,又是谁开枪打了你吗?”江肖尘在她身后问道。

白芷沉默片刻,问道:“是龙哥吗?”

江肖尘一听,顿时笑了:“你果然猜到了。”

白芷没有吭声,江肖黎被绑架那两天,她想了很多,绑匪既然会用江肖黎当人质,一定了解她和江肖黎的关系,可知道这关系的,说实话,其实并不多;而他开口要这么多钱,一定知道江肖尘的遗产在她手里,甚至他清楚地知道她能拿出多少钱。

所以结论很明显,绑匪是熟人。

后来她去了一趟酒吧,听阿成说龙哥把原先投资按摩店的钱拿回去了,她就留了个心眼,调查了下龙哥最近的情况。

原来龙哥一个月前在赌场输了很多钱,他本来想通过那批毒品来翻身的,结果毒品被警方缴获了,他已被逼到绝路。

一个身负巨债、走投无路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什么事都有可能。

白芷跟着江肖尘走进仓库,两个守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喊了声“尘哥”后,把房间打开。她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夹杂着腐败的气息,她定了定神,看到龙哥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脚都被链子锁住,已经奄奄一息。

白芷有些不适地撇开眼,落在江肖尘手里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知道我为什么把他留到今天吗?”江肖尘靠近她。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你折磨他的乐趣吗?”白芷翻了翻白眼,这个人变态就变态在这里。

“折磨他固然有趣,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把他留给你。”江肖尘说着,拉过白芷的手,慢条斯理地在她的手里塞了一把枪。

白芷的手微微一僵,这个变态,竟然想让她杀人!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敢杀人?”见白芷犹豫,江肖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白芷没说话,只是盯着气若游丝的龙哥,目光里闪过一丝怜悯,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他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死无全尸?

见白芷迟迟不动手,江肖尘伸手拿过白芷手上的枪,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江肖尘的女人,手里居然没沾过血,想想真是一件趣事,不是吗?”

白芷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更有趣的是,我并不是你的女人。”

江肖尘的面色微微一冷。

白芷直视着他,道:“行了,江肖尘,我帮你照顾你弟弟照顾了三年,我对你没有亏欠,你活着回来,不代表我要继续陪你演戏,我现在为秦叔做事,暂时还不准备换东家。”

不等江肖尘回答,白芷就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回医院了。”说完,她就离开了仓库。

“砰”的一声,仓库里响起一声枪响,白芷脚步一顿,她垂了垂眸,手心里满是冷汗。

这天晚上,白芷来到蜉蝣酒吧,酒吧里的人早已知道江肖尘归来的消息,他们本就是江肖尘的人,所以白芷很大方地给他们自主选择,想回江肖尘身边的,随时都可以回去。

有一部分人回去了,还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白芷坐在吧台前,阿成仍旧在调酒,七胖坐在她旁边喝酒,他们俩都决定留在她身边。

白芷看了看七胖,又看了看阿成,突然说道:“阿成,你也回去。”

阿成一愣,抬头看向白芷,眸光里有一丝挣扎,怔怔地道:“白姐,我……”

“我知道你一直把江肖尘当作偶像,留在我身边,也是想要照顾我,因为你一直把我当作他的女人。”白芷点了根烟,嘴角浮起一抹笑,眸中似蒙了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可是我不准备再做他的女人了。”

白芷此话一出,一旁的七胖顿时喷了口酒,一脸震惊:“白姐,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

白芷眼风一扫:“我跟他没关系,不过你再叫他小白脸,我保证你会后悔。”

七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倒是阿成犹豫着开了口:“可是尘哥喜欢你,还为你……”

“嗯,他为我挡过一颗子弹……”白芷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坦然地看向阿成,“可我也为他弟弟挡了一颗子弹,所以,我不欠他的,明白吗?”

阿成沉默地看了白芷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白芷“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摸阿成的头:“傻瓜,感情的事,哪有为什么?”

阿成最终还是接受了白芷的提议,不过,他很是郑重地对白芷说道:“白姐,不管你跟不跟尘哥在一起,你永远是我阿成的嫂子!”

这话阿成不止说过一次,白芷也是信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可惜,一旦她的身份败露,他们便只能是敌人。

阿成走后,七胖很是不解地问:“为什么让阿成回尘哥身边,却不让我回去?”

白芷拍了拍七胖厚实的肩膀,道:“你块头这么大,让你回去我太亏了!”

七胖很满意白芷的答复,嘴角咧了咧:“是吧?我也觉得我比阿成那小子管用多了!我跟谁,谁有福气!”

白芷忍不住笑,七胖和阿成是不一样的,他是意外走上了这条道,对江肖尘也没什么敬仰之情,谁对他好,他就爱跟着谁。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去泰国。”

(4)

“白姐,去泰国需要这么绕道?”七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足有十几层高的巨型邮轮,一脸怀疑。

他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有直达泰国的飞机,可现在他先从韩市坐飞机到了新加坡,然后又坐大巴到了新加坡港口,看这趋势,他还得再坐艘邮轮。

白芷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戴了副墨镜,笑着拍了拍七胖的肩膀:“邮轮旅游,很浪漫,不是吗?”

七胖一脸木然:“我好像会晕船。”

“别怕,我给你带了晕船药。”白芷大笑一声,推着七胖上了邮轮。

七胖:“……”

邮轮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娱乐城,包含了酒店、餐厅、泳池、剧院、赌场、酒吧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的设施。

出海之前的邮轮大厅是最热闹的,长着不同面孔的各国工作人员统一穿着水手服,为乘客表演劲歌、热舞,作为航海前的小仪式。

七胖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就跑上去混进工作人员之中,开始抖臀扭腰,他长得胖,扭起腰来却是灵活得很,不过一会儿就招来了更多热爱跳舞的乘客,一起跳了起来。

乍一眼看去,像极了国内的广场舞。

白芷在旁边笑得直鼓掌。

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金发帅哥见状,连忙笑着将她也拉上了舞池中间,白芷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架不住身边人的热情,很快就放开了,跟着音乐节奏跳起来。

她本身就是酒吧老板,跳舞于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她太久没有融入普通人当中了,不免觉得心情轻快,开始尽情发挥。

她虽然穿着休闲装,但是架不住身材够好,又有美貌,很快就成了舞池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舞池在二楼,周围是楼梯,连着上面三层楼,每层楼的栏杆上都挤满了人,鼓掌的鼓掌,拍照的拍照,好不热闹。

有人从五楼走过,无意间往下一瞥,脚步倏地顿住。

身边的人也跟着停下,介绍道:“林先生,这是我们的航海仪式,很受客人欢迎呢!”

林郁点了点头,目光从那舞池中跳得正嗨的人身上挪开,转身进了电梯。

邮轮起航后,白芷跟七胖回房,她订的是邮轮上最好的套房,宽敞的两室一厅,附加一个观海的大阳台。

七胖这会儿不觉得晕船,反倒比白芷兴奋多了,将行李放下后,就抛下白芷一个人先去探险了。

白芷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走上阳台,邮轮刚起航,速度并不算快,所以风并不大,她在阳台上坐下来,刚掏出一根烟,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手突然一抖,烟落到了地上。

那是七胖发过来的照片,在顶楼的甲板上,有人倚在栏杆上抽烟,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优雅又随性。

是林郁。

原来他也会抽烟?白芷的心微微一颤。

手机又振动了下,是七胖带着一连串感叹号的信息: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小白脸!!果然很浪漫!!!宝宝受到了伤害!!!

白芷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这才反应过来——林郁竟然也在邮轮上?!

这么一想,白芷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那晚林郁的告白仿佛还响在耳侧,她也清楚地听到自己拒绝了他,她觉得他们真的不适合见面。

可是……邮轮虽大,但活动范围也有限,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万一见到怎么办?

晚饭的点,七胖百无聊赖地等在餐厅门口,目光搜寻着白芷的身影,白芷没看到,倒看到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那人戴着墨镜,脸上和头上都裹着纱巾,全身上下除了手,没有一寸肉露在外面。

七胖乐了,船上还有阿拉伯女人?

“阿拉伯女人”走到七胖面前,不动了。

七胖奇怪地瞅着她,这墨镜怎么越看越眼熟?

“是我。”白芷假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

“我去!”七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白姐,你闹哪样?”

“你轻点声。”白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往餐厅里走去。

七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白姐,现在是晚上,你戴着墨镜合适吗?”

白芷不理他,自顾找了张桌子坐下,迅速地点了餐。

七胖正要坐下,白芷突然开口道:“对了,林郁认识你,你还是别跟我坐一块儿了。”

“……你穿成这样是怕小白脸把你认出来?”七胖摸了摸脑瓜子,表示自己已经跟不上老大的思路了。

白芷默认,小心地拉下脸上的纱巾,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所以你接下来还是别跟我一起行动了。”

“可是小白脸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啊……”

“噗……”白芷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怎么会知道?”

七胖转了转眼珠子:“我跟他打了下招呼……”

“……”白芷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怎么有这么蠢的手下?!

“我还把咱们的房间号也告诉了他……”七胖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有多巧吗?他竟然住在……”

“你给我闭嘴!”白芷忍无可忍,深吸了口气,“你坐一边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七胖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一边。

这顿晚饭白芷吃得很没精神,她没告诉七胖,这趟旅途其实是秦三爷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实地考察邮轮的情况,因为他有心要拿到这条航线的邮轮合作权。

邮轮上有自带的赌场,如果赌场能够被秦三爷操控,那么,又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更重要的是,只要打通泰国的关卡,邮轮简直可以成为一个有着天然优势的贩毒天堂。

但是,国内到泰国的航线,一直掌握在林家手里,这也是秦三爷一心想要跟林郁打好关系的原因。

虽然白芷并不打算真的帮助秦三爷跟林家达成合作,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她刚拒绝了林郁,却又打上了林家的主意。

第二天是全天的海上航行,七胖一大早就出去看日出了,白芷睡到自然醒,换上“阿拉伯女人”的装束,打开了门。

对门的人也正好打开门准备出来,白芷抬头看了眼,整个人如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地。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林郁会住在她的对面?

等等……七胖好像想要告诉她,只是被她勒令闭嘴了……

白芷无比懊恼,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全副武装,不免又淡定了些,而林郁的视线从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仿佛压根没认出她,自顾走开。

白芷松了口气,选了另一个方向离开。

走了一会儿,白芷突然顿住,林郁好像知道她的房间号……

白芷有些气馁,把头上和脸上的纱巾狠狠地扯了下来!还武装什么?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七胖!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哼!

白芷咬了咬牙,把错都归在了七胖身上。

这天晚上,白芷在赌场晃悠了一圈,得了个结论,这就是个以娱乐为主的小赌场,不会有大额赌注,纯属小赌怡情。

白芷决定回房准备休息。她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裸着上身的女人和七胖滚在沙发上,两人的衣服落了一地……

她倏地退出来把门关了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白芷又回了赌场,找了台放在角落里的无人的老虎机,用100美元换了一万个币,决定在这里耗一个晚上。白芷不厌其烦地操纵着摇杆,一次次地投币,玩了两个小时后,她的账户里还有9000个币。

这输得也太慢了!白芷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困得睡眼惺忪。

“既然困了为什么不回房?”

“七胖在滚床单,回不去……”白芷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刚一答完,她就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

只见林郁站在她面前,眸光深邃如星海。

(5)

白芷没想到自己早上还对林郁避之唯恐不及,晚上却进了他的房间。

她在心里怪七胖没节操地把人带回了房,又怪自己实在是犯困想睡觉,却不敢去想自己是在贪恋他曾给过的温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沉迷。

“次卧空着,你去睡吧。”林郁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朋友。天知道她玩老虎机玩了两个小时,他就在远处看了她两个小时。

白芷点了点头,正准备回房,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饿了?”

白芷尴尬地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白芷脱口而出:“饺子。”

她刚一说完就后悔了,正想改口,却见林郁走进厨房,道:“好,你等会儿,我去做。”

白芷怔了怔,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想起高三的时候,放学路上她被一个骑电动车的人给撞了,小腿骨折,一个月都走不了路。

她心里盼着徐欣能来照顾她,可徐欣却只给她请了一个保姆,她心里赌气,不肯让保姆进门,直接辞了。

她本以为,徐欣总会来一次的,可徐欣却一次也没来。

那时候外卖还没有盛行,家里没有米菜,公寓也不是电梯房,她没法出门,一天下来只吃了包泡面,便在床上躺尸。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郁一早便来看她。

她饿得两眼发黑,看到林郁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委委屈屈道:“林郁,你再不来我就要被饿死了!”

那天林郁也如今天这般问她:“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我妈做的菜……”她脑子里想了很多菜,最终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她哪里吃过妈妈做的菜呢?徐欣在她还未记事时就已经改嫁了。

林郁也被她难住了,沉默了会儿,温和地问道:“我给你做好不好?”

白芷的眼睛亮了亮,问他:“你会做什么菜?”

林郁想了想:“饺子吧。”

白芷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要吃白菜猪肉馅的。”

其实林郁也没做过饺子,他一出生便是富家公子哥儿,家中有的是保姆、厨师,做菜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他?

可他莫名地想要为白芷做一顿饭。

白芷本以为林郁主动开口,应当是有点厨艺的,可她没想到,他纯粹是信口开河,虽然菜买回来了,饺子也包好了,可煮的时候饺子皮都散架了,更重要的是,饺子馅里没有加盐,吃着十分寡淡。

彼时林郁尴尬得有些脸红,讷讷道:“要么别吃了……我让阿姨做一份送过来。”

白芷却不听他的,大口大口地吃着,道:“不要,阿姨做得再好,也没有你做的有味道。”

“什么味道?”他有些愣。

“家的味道啊!”白芷看着他笑,眉眼里全是满足。

后来林郁每天都来看她,一日三餐,他顿顿为她准备。

那时她在家休养,林郁却还要上课,可是每天早上五点多,他就已经到了她家,他为她熬上粥,准备好早餐,才去上学。

中午一放学他就赶到她家,为她做上简单的两个菜,再匆匆回去上课。

晚上他会留得久一点,时常给她炖一锅排骨汤,吃完后,他会辅导她做功课,让她跟上学习的进度。

那是白芷觉得最幸福的一个月,林郁做的饭菜,一开始味道并不是很好,但是她怕说了实话林郁便不给她做饭了,所以次次都昧着良心夸林郁做得好吃。

林郁听得开心,她便吃得开心。

后来林郁的厨艺渐渐锻炼出来了,可她伤好后,林郁便没再去给她做饭了,只是偶尔她馋了,他才会在周末给她下个厨。

林郁曾那样对她好过,她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会有暖流涌过。那些年少时他给予她的善意和温暖,支撑着她度过后来没有他的每一个年头。

白芷回过神来,听到厨房有切菜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起身走了过去。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林郁正在切白菜,白菜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他再一起剁碎。

白芷看着林郁认真的模样,心里微微发热,这是她放在心底妥帖珍藏的人,如江肖尘所说,他是她心底的白月光,温柔又皎洁,照亮她的前路;他也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如火一般烙在胸口,无法磨灭。

白芷看得出神,心潮起伏,真恨不能冲上去告诉他,她真正的心意。

白芷的眼中迅速地浮现一抹湿意,她突然转身,走上阳台,海浪声自底下响起,漆黑的苍穹上挂着一轮明月,白芷的眼中有泪水无声地喷薄出来,她想起一句诗: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她这样想念着他,却不能走上去,拥抱他。

林郁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到了客厅。

白芷看着热腾腾的饺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仍然是白菜猪肉馅的,比从前还要好吃,这是家的味道。

“你哪儿来的食材?”白芷埋头吃饺子,将感动埋在心里,闷声问道。

“看到你也在邮轮上的时候,就让他们准备了。”林郁看着她,轻声道。

白芷一愣,声音不由得有些嘶哑:“林郁,我不值得……”

“我当然知道你不值得。”林郁突然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有一丝坚决,“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离开这艘邮轮,我们便再无瓜葛。”

白芷心里一酸,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只“嗯”了一声,埋头吃饺子。

第二天一早,七胖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迎面就飞来一只鞋,直接拍在他的脑门上。

七胖吃痛地喊了一声,有些委屈地看向站在客厅的白芷。

白芷扯了扯唇:“下次要是再敢把人带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七胖心虚地一笑,连连保证不再犯。

白芷这才放过他。

旅途接近终点,白芷已经把邮轮逛了个遍,她观察了每一个能营利的地方,无论如何,总是需要向秦三爷汇报一把的。

这天晚上,白芷收到一条消息,沈刚手下的两名卧底被江肖尘揪出来了。

死无全尸。

白芷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希望有人告诉她这是一条假消息,可是手机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一直都知道沈刚手下还有别的卧底,她不知道是谁,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和她并肩作战。

那是她的战友。

只要想起他们的存在,她就会充满力量。

可是……不过一夕之间,他们就……

江肖尘!又是江肖尘!

他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

白芷的肩膀微微颤抖,一张脸因为极端的愤怒憋得通红,连眼睛也泛了红,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恨不能一枪崩了江肖尘!

这一刻,白芷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

无能为力。

战友死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得让她想要一醉不起,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

白芷删除信息,直奔酒吧。

她点了两瓶酒,一个人坐到角落,直接仰头猛灌。

酒精麻痹了她的痛苦,却没有抹去她的记忆。

她想起这几年,她如履薄冰,每一天都过得像世界末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毒贩面对面谈交易,想起自己差点被江肖尘送到毒贩的床上,想起自己在异国被毒贩的对手追杀,狼狈逃亡……

她还想起这三年,堕落的三年,用酒精和赌博填充自己的年华,日夜颠倒,醉生梦死……可她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年华,却没能换回等价的回报……

也许她一回韩市,就会跟那两个卧底一样,身首异处。

这么多年第一次,她完全放开了自己,不再想醉后会不会露馅,不再想去维持该死的清醒,她恨不能自己醉死!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白芷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终于想不起来自己的卧底生活,这才满意地瘫倒在沙发上,手里仍然拿着酒瓶往嘴里灌。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林郁的身影。

撑着伞的他、吃冰激凌的他、为她做饭的他……还有放下一切告白的他……

然后,她终于没能忍住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