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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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正中,两位皇女一前一后,前者身穿蟒纹深蓝华服,相比之下另一位皇女的着装便显得淡雅素净——这位二皇女一贯不喜繁复礼节,民间常调侃她这是生在帝王家的闲散王女,整日好游山玩水,只有皇帝陛下召见或者大型场面,才会出来露个面。

在百姓和群臣眼中,这二皇女是得幸生在了皇室,否则若是落到平常人家,或者什么个富庶家族,恐怕得败尽家财,落得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这是原着对二皇女李襄的描述,苏言不得不说一句,很在理。

“起身吧,”皇帝淡淡的说,不知是不是错觉,皇帝对这两个女儿似乎并不亲近,哪怕其中一个是她钦定的太女。

“是。”两人齐声道。

太女李钰拱了拱手,神情严肃,苏言却仍窥见了一丝眉宇间的阴沉:“女儿有罪,今日有事耽搁,宴席迟来,是不敬,悉听母皇责罚。”

和她一同迟来的二皇女李襄,论地位比不上太女,却懒懒散散一副纨绔败坏的语气:“女儿今日起迟了,母皇勿怪。”

皇帝也生气,只一挥手道:“今日宴会大可随意,下回注意便是。”

苏言琢磨皇帝膝下就这两个女儿,就算犯了点小错,恐怕也不忍苛责,更别说只是迟来一时半会儿的鸡毛蒜皮,对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室来说,谈何犯错。

反倒是底下众臣,均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苏言简直要怀疑这个场面恐怕不止一次出现了。

两位皇女一前一后,走到了苏言对面的那处空坐席,苏言愣了一下,她本以为那处空置是因为百官中无可与丞相地位相称的官员,出于礼仪规矩才空着。

原来这是皇女的坐席,而自己苏家居然同皇家子女坐席相对。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尚未被她揪出,就已经被另一种情绪完美覆盖。

皇太女李钰坐下后,似乎意味不明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间隔稍远,不知是扫向谢明允还是苏言,却挑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苏言:“……”

情敌当着我的面挑衅,怎么办。

苏言嘴角一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对付这种找事儿的,遥遥相对只敢用眼神的,不搭理就是最好的招数。

果然,对面皇太女似乎情绪不太好,放下酒杯时磕桌声音略响,引得二皇女李襄挑眉看了眼。

倒也是挺无聊的。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取一旁的果盘。

谢明允在她左侧,不知望了她多久。

苏言:“……”

“你在看什么。”谢明允眉心微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苏言立马联想到他先前所说的,李钰对他纠缠不放的事情,心里对这人一阵恶寒。

她道:“没什么,只是这皇太女……”

苏言想的是,若是这皇太女始终纠缠不散,她该如何维护谢明允不受侵扰。

谢明允很快理解了她的未竟之言,心头一暖。

缓缓地,他搭上苏言的手,小声说:“尽管她是太女,但毕竟尚未登位,至多不过是言语上的骚扰罢了,不必替我担心,倒是你……”

谢明允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打定决心入朝为官,我担心你会被我拖累,若是被她针对……”

他正想说自己身后是谢氏一族,就算他是男子,凭往后谢家在京城的经营,也能保得苏言不受伤害。

苏言却不明所以地打断了他:“不用担心我。”

说着还半开玩笑似的:“你可别忘了,我还是苏家嫡女呢,再怎样也不至于落魄,更何况……”她挑了挑眉,一点狂傲的神色从眼角泻出,“她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苏言这话并非作假,原着中,这李钰虽说不算是个废物草包,但也着实算不上什么才华过人,毕竟皇帝就这两个女儿,一个个都当宝贝养着,尤其看那二皇女闲散处事便可见一斑——当然,苏言并非瞧不上那般做派,只是此番在皇室来看实属“异类”,不像是能继承大统的培养手段。

她倒也并非不以为意,只是在谢明允面前……就不必让他担忧了。

苏言安抚似的拍了拍谢明允肩膀。

谢明允垂眸凝思,却可见眉间未散的忧色。

以及若有若无的内疚。

此刻不难猜出那股担忧是为何,苏言既然要科考,抛开学问能力不说,她或许都不知道,官场何等投风,苏丞相之女科考入仕,大多数人会以为此不过为明面上的幌子,一层漂亮的遮羞布,实则苏言必然一路通行。

……如果皇太女不从中作梗的话。

此人用心深沉他是知晓的,先前与虎谋皮乃是迫不得已,但如今……他有了苏言。

谢明允不由得漏出了一点温柔而带着笑意的目光,投在身边那埋头苦吃的人身上,却又很及时地在她微微一动前默不作声地收回。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心里的百转心思,一切不与人说的担忧计量,只有他自己知道。

……

宴会无非就是那么点玩意儿,丝竹歌舞,群臣举杯,不知道哪个年事已高的老臣喝得醉醺醺,忆起当年事,口中没遮没拦地,一会儿谈先帝驰骋边境如何骁勇善战,一会儿伤神几乎落泪,想起曾经年少驽马的风光。

这位老臣官位不高,在朝中却颇有威望,故而众多朝臣不过是她的小辈,更何况宴席酒醉本就无伤大雅,于情于理,也没人当回事儿地要制止她。

苏言埋头饭菜时也看了眼,不过草草一眼,不知怎得竟然对上了那老臣的目光,苏言顿时一震,从那朦胧中仿佛含泪的醉眼中,窥见了一丝清明。

下一瞬便消散无踪,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苏言眉心微微皱起。

谢明允抬眸,似乎苏言身上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他:“怎么了?”

苏言摇了摇头道:“方才埋头太久了,似乎产生了点错觉。”

谢明允倒也没追问,只是目光顺着苏言方才收回的方向看去,见那边正喧哗着,扯着旁人大讲特讲的老臣似乎神智不太清楚,时断时续,身边人似乎也不甚愿意搭理。

他缓缓收回目光,暂且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苏言也不再理会,专心致志地猛攻自己桌上这一亩三分地,谢明允看着,指尖微动,仿佛也被勾起了食欲一般,对这精致的糕点骤升几分不浓不淡的兴趣,于是伸手捻了一块不知是什么做的糕点,桃花形状。

谢明允咬了一口,眉头一皱。

“怎么了?”苏言问道,嘴角还沾着一点点心碎渣。

眉头缓缓松开,似乎是不愿露出那点情绪,谢明允抿唇咽下这一口不上不下的糕点,软糯得过分,甜到发腻,齁在嗓子眼似的,随后才应了苏言:“无事,糕点不太合口味。”

苏言了然,按谢明允的口味,太甜太油腻都算不得好吃,尽管……她自己看了看手心,是和谢明允一模一样的桃花糕点。

苏言:“……”

“我觉得你就是作。”她笃定道,尽管这个词似乎和谢明允毫不搭边,但这种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像现代的“小作精”。

谢明允顿了下:“……作,是何意?”

“就是挑食。”苏言含糊道,她可没打算解释,不过本来也解释不清楚。

谢明允仿佛还想开口再问,就被苏言猝不及防地抢走了他手中的糕点,还一副抱怨的模样:“不要浪费食物哦。”

谢明允:“……”

这仿佛是第一回他在一个高门女子口中,听见“浪费食物”这四个字。

如今四海虽然也不算多么升平,但对这些官家子女、富商族人而言,是不会有浪费一说的,她们生来就享受多少平民百姓八辈子都攒不够的金银珠宝,美味佳肴,生来就有,也正意味着不知珍惜。

但苏言不一样,他心想。

她好像不似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子,也不似军阀贵族铁血造就的武士,反倒是更像一个生来与众不同的的贵女,知物件珍贵,拥有却不破坏。

很奇怪,也很矛盾,不是吗?

谢明允低低的笑了。

苏言刚从谢明允那块糕点上咬了一口,就见他春风送暖似的扑面而来一阵芬芳笑意。

微微愣神间,有粒碎渣从唇边掉落,洒向衣袍,又轻轻滑落到冰冷的地上了。

她心口砰然,像是寒冬腊月轻柔地错放了一朵迟来的花。

“咳!”

苏言一震,谢明允亦是一个回神,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莫名的,苏言觉得有些可惜,像是一片雪花在掌心停留,不过转瞬却又融化,只留下一点湿润冰凉,诉说着它来过的痕迹。

前方,苏母微侧身,显然是将她们方才的对话都听了去,甚至苏言觉得她说不定还看了许久。

苏母:“适可而止。”

“母亲,宴会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苏言压下方才心绪,对她笑了笑,又看了眼谢明允。

苏母:“……”

她心说倒不是宴会不宴会的事情,只是苏言进宫赴宴,带来谢明允这区区侧郎前来,虽说有她自己的授意,诚心要让那独断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老儿吃上一记闷亏……但料事如神了大半辈子的苏丞相也没想到,苏言竟然毫不掩饰地与谢明允卿卿我我。

不对,苏母又想了想,这不是重点。

她清咳一声,对苏言含蓄地说:“这是圣上座下,稍微克制一点。”

苏言点了点头,却不声不响地,在桌子遮掩的地方拉过谢明允的手。

苏母转回身子,这才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自家女儿何时……竟与谢明允感情如此深厚了?

……

对面,深蓝蟒袍的李钰手执琉璃盏,眼神不知扫过哪处,逐渐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却情绪莫辨,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人”之中显然没有她哪个逍遥的妹妹——李襄和她共坐一席,瞥见她神情后只是淡淡一笑,随后调侃道:“皇姐,你这可不行啊,让人捷足先登了?”

李钰猛地一转头,几乎是直接瞪过去,“闭嘴。”

“哟,姐姐还不让人说了,莫不是心虚,只是可惜啊……”李襄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怕不是百般算计,一场空罢了。”

李钰冷哼一声:“你懂得什么,游你的山水去吧,不是说纵情山水自得其乐,你又为何今日要凑这个热闹。”

李襄“啧”了一声:“我的好姐姐,你莫不是忘了,月中旬就是母皇的生辰了,自然提早回京准备,我身为女儿,又怎会不记得她生辰。”

这话便颇有点欲挑未挑的暗讽了,皇帝生辰之事百官黎明皆知,若偏偏这个皇太女不放在心上……果然,李钰眉头一皱,似乎强压下烦躁和心虚,语气未免恶狠狠:“我自身知晓,不必你这个‘贱夫’生的多言。”

李襄面色顿沉,转而反倒像不在乎似的,笑了一声,却夹杂着不甚明显的嘲讽:“你可是在骂母皇为‘贱妇’?”

李钰那一句“胡说”的反驳还未出口,这位皇妹就先发制人:“皇姐,祸从口出,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可要慎言。”

两人没再说话,身边有官员隐约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刀枪味道,却只当是熏香熏过了火。

没过一会儿,李钰招身边近侍附耳来听,悉悉索索地说了几句什么,那近侍似乎有些犹豫,被李钰低声骂了几句就安分拘谨了下来,似乎惴惴不安的踏着急步,从侧殿出了门。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李襄悄无声息地一声嗤笑,混在觥筹交错声响中无人可闻。

不知哪个侍女不经意抬眼,就看见那平日里一贯是闲散淡定的二皇女,居然露出了一丝全不符合身份的……嘲讽,那侍女惊觉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倏地低下了头。

……

宴会将尽,苏言浅啜一口果酒,果香伴着酒气一股脑地钻进神经,让人虚虚晃晃,苏言咂巴了两下,轻皱了下眉头,总觉得这里面泛着一丝不属于果酒的涩味。

她眨了两下眼睛,随性地靠在了身旁谢明允身上,略清瘦的肩膀有点硌得慌,她找了找位置,埋头进去,甚至深吸一口脖颈肌肤间的冷梅香。

谢明允一愣,抬到半空的手又堪堪落下,搭在了苏言的背上。

他颈间到耳朵不知不觉红了一片,语气却还保持着冷静,又带着一点无措的笑意。

倏然,苏言抬手搭上他的腰身,还不知满足似的拢紧了些许。

谢明允浑身一僵,心底却有些莫名。

她这是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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