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非其道 ·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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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甄意诧异,“我觉得是淮如的阴谋。安瑶,对吧?”

安瑶点头。

“为什么?”

甄意道:“许茜爱和徐俏攀比,听他们说徐俏好,虚荣心作祟,想证明自己厉害。她可能喜欢淮生才三番四次跟着他们。别的男人送酒,淮生劝她别喝,她反而更要喝。”

安瑶赞同:“她或许不知严重性,觉得把自己弄伤,会让男人心疼。”

言格和言栩抿着唇,很费解的样子。言格:“为什么女人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甄意:“……”亏得他问问题可以把人逼得崩溃,在人情世故上却一窍不通!

她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前边拐角有人神神秘秘地往这儿看,很古怪,像偷窥。言格瞥见她的眼神,也看过去,但那影子闪开了。

甄意只当是无聊的人。

安瑶不觉,说:“我是许茜的主治医生,在相处中能感觉到许茜喜欢淮生。淮如肯定知道,或许还知道许茜的病情,所以兵不血刃地让许茜……”

言栩蹙眉:“她为什么这么做?”

安瑶和甄意交换眼神,低声说:“许茜的肾。”

“许茜的肾和淮生匹配,可她的病治得好,淮如或许心急了。”甄意觉得沉重,求助言格,“刚才你没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

“她有些紧张,还很抵触。”言格一贯的客观。

甄意“哦”一声,问:“那我们怎么搞清楚真相?”

“为什么要搞清楚?”典型的言格式回答。不关己事,干己事,他都漠不关心。

安瑶轻叹一口气:“就算淮如真的故意,也没证据。许茜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被人利用。”

话没说完,她扭头。片刻前,言栩碰了碰她的手背,又放回口袋里,木然地说:“如笙,我饿了。”隔一秒,“如笙,你饿吗?”

安瑶唇角极浅地弯一下,语气不经意就温和:“我们去吃饭吧。”

甄意立刻举手:“我和言格上次吃了一次川菜,超好吃。”

言格:“……”

甄意瞪眼:“你有意见?”

“没……”言格说。

甄意探头看:“言栩呢?”你对川菜有意见吗。

言栩站在安瑶身边,十秒后,才默默地抬眸:“我在这里。”

“……”

隔了几秒,轻轻的语气:“你看不到我吗?”

“……”不是问你这个啊……算了,都没差。

电视台工作的日子忙忙碌碌,轮休时,甄意抽闲去精神医院做义工。中途收到提示短信,还有一个月,她的社会服务令就结束了,到时可以拿回律师执照。

要做回律师吗?她还没想明白。如今对她来说,做记者难,做律师难,做精神病院的义工,最难。

“皇上,西红柿很好吃的。你就吃一点吧,吃了有益健康。”甄意凄风苦雨地趴在桌边,劝病人“皇上”吃菜。医院的餐饮分量和比例都是配置好的,为防病人主观或客观绝食,每顿饭都不能剩。

协助病人吃饭的小护士甄意得和神经病们斗智斗勇。

比如上周,她给一个自称豆芽的病人盛饭,豆芽静坐抗议:“我会光合作用,为什么要吃东西?”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昂着头:“你把我的花盆搬到太阳底下,我就饱啦。”

甄意望着蹲在椅子“花盆”上的叫作豆芽的一米八的大块头,一头黑线。

“亲爱的小园丁,快把我搬出去呀。”他催促。

甄意安静几秒,说了句自己都不可思议的话:“豆芽菜,你还没发芽,我先给你施肥浇水,过几天再把你搬到太阳下好不好?”

豆芽凝眉想想,叹气:“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甄意赶紧把“肥料”和水端给他:“要吃得饱饱的哦!”

现在,皇上不肯吃西红柿,原因很简单:“西红柿和鸡蛋彼此深爱,坚决不能分开。我要等鸡蛋来了再吃。”

甄意软磨硬泡近二十分钟,别的病人离开餐厅了,皇上还正襟危坐。

甄意肚子饿得咕咕叫,凄苦极了:“皇上,今天鸡蛋不会来了,你先吃西红柿好不好?还要上朝呢!”

“上过了。”皇上一点不含糊。

甄意仰天长叹,忽听耳边有人平淡道:“今天西红柿和鸡蛋吵架,鸡蛋吵不过,气跑了。”

是言格。神经病患者的福音来了!

甄意如蒙大赦,深深望他,眼神像星星般璀璨。言格:“……”他背脊修挺,风淡云清伫立一旁;她蹲在地上,手臂扒拉餐桌,像讨食的小乞丐。“你好冷,鸡蛋吵不过西红柿,网上几百年就有了。”

“几百年前没有网络。”他较真了,又从容道,“这个段子最开始是从精神病院传出去的。”

“真的?”她觉得新奇。

“……假的。”他说,“你真好骗。”

“……”她瘪嘴,坐回去,见他没走,安然自若地立着。“干吗?”

“没事。”他坐下,隔一个走廊。

“你,在等我吗?”

“哦,我只是喜欢这把椅子。”

“……”说反话的家伙,他竟等她一起午餐。坐姿挺拔笔直,依稀看得到当年的影子,她无数次趴在他教室窗台上凝望的影子。俊逸宁静,没有半点浮躁和不耐,兀自安然。

说等她,就一心一意地等候。不玩手机,不办公事,不看书,不聊天,就这么全身心地纯粹等待。

皇上吃完午餐,问甄意:“明天,奚先生和洪小姐会一起出现在我的餐盘里吗?”

甄意头顶一串问号。

言格解围:“会的。”

皇上满意地走了:“谢谢言太医。”

甄意强忍着笑:“言太医,奚先生和洪小姐是谁?”

面对她的调侃,他无声瞥她一眼,道:“西红柿炒鸡蛋。”

“为什么?”

“他说西红柿和鸡蛋是一对。奚先生和洪小姐成亲后,洪小姐叫奚洪氏。”

“……”甄意抚额:言医生,你能再冷一点吗?如此奇特的思维模式,果然只有神经病医生能理解。“窦先生和牛小姐成亲,牛小姐岂不是叫窦牛氏?”说完噗地一笑。

言格淡然地举例:“嗯,如果言先生和甄小姐成亲,甄小姐就是言甄氏。”

甄意稍稍发蒙,一股热度从心底蒸腾而上,从脖颈涌上脸颊,发热。

言格不知情,仿佛他说的是一句极为常见又常理的话。可这话魔咒一般刻进甄意的脑子,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好听。

言甄氏……多好听。

成亲!

成为他最亲近的人,他的心思只说给她听,他的情感只对她表达,他的枕边只留给她安眠……甄意呼吸困难,心跳像打雷,心底在呐喊:言医生,我想和你成亲!

言格低头见她几秒钟脸红如苹果,纳闷:“甄意,你过敏了?”

“……”甄意无语,果然是医生才会说的话。

“没,有点儿热。”

言格点一下头,安然地说:“甄意,心静自然凉。”

“……”甄意一头黑线:“是,法师。”

吃完午饭,言格工作,甄意看书。每次她工作轮休,都会泡在他身边。

干净的工作室里,他立在长桌这边,记录数据;她坐在另一端,埋头翻书,写写画画。

偶尔,她会抬头,看看他清姿卓绝的样子;偶尔,他会低眸,看她安然专注的模样。

时光,于是变得宁静安详。

她那样认真,言格不禁想起那些年,他查看和她有关的一切信息,有张报纸《人民教师连续半月加班为学生补习》。

他挖出了背后的故事:甄意三岁,感冒发烧无爸妈照顾,奶奶搞不清状况,拖延病情,整整十天,她差点儿烧坏脑子。医生说,这孩子以后可能注意力不集中,学习很差。

她注意力的确不集中。上课从不听讲,屁股上安了陀螺般转来转去讲小话。讲小话也不集中,分明和这同学讲得热闹,下一秒立刻撂下探头参与另一个。和他说话也是,一分钟换十几个话题,有的甚至只讲一半。

那时他在图书馆看书,她有模有样地陪着,不到一分钟,便窸窸窣窣,像只不安又无聊的小动物。一本书看一会儿拿去换,来来去去换N遍。

言格倒不受影响,周围的同学被打扰,向甄意投去异样的目光。她每次都笑嘻嘻地吐舌头,抬手点鬓角做抱歉的手势。

次数多了,他会声音极低地唤她:“甄意。”

“诶?”她无聊死了,听了他的声音,立刻欢喜地凑过来。

“坐下,不许动。”他语调平淡,甄意却听出了命令,“我不叫你起来,不许起来。也不许发出声音。”

“是。”她蔫蔫地坐下,没一会儿,屁股就扭来扭去,摆各种姿势,像椅子上有虫咬她。

有次,他看完书,她哭丧着脸,非常纠结地扭在椅子上,像拧麻花。

他愣了愣:“你生病了?”

一听他的声音,她宛如解放,哭号:“嗷,你终于说话了。我要尿尿。”

所有人从书里抬头看她步伐奇怪一溜烟跑开,剩言格一言不发给她收拾书包。

注意力那么不集中,对他的注意却从未消减。校门口,操场上,哪怕他只是从她视线的边缘地带路过,她也能瞬间发现,然后撂下她正在做的任何事,百米冲刺飞奔去他身边。

同学们都笑她身上装了言格探测器。

有次她被罚扫操场,一个人抓着大扫帚在草地上飞飞武打,树叶草叶漫天飞,玩得不亦乐乎。某一刻突然停下,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一看。

“言格!”她欢欢喜喜,嗓音嘹亮。鸟群从树梢惊飞,她提着大扫帚在草地上飞奔,像宫崎骏动画里送宅急便的小魔女。从此又多了个绰号。

现在想起,他不太明白,也一直不懂,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很简单,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还想着,电话丁零零响。她离电话近,言格头也不抬:“接一下。”

甄意心咚咚的,很有成就感加归属感地接起,尽量礼貌温柔:“喂?”

那边却没声音,不说话,也不挂断。唔,应该是言栩。

他手上没空,甄意把电话捧到他耳边。因为将就她的高度,他微微侧头,碎发在她指尖摩挲,是柔软的。她心一磕。这个姿势在她看来,有种错觉,像他歪头将脸埋在她手心。很亲昵,让人心动。

言格听着电话,“嗯”一声,眸子转过来,看住甄意,黑湛湛的,很深。

甄意再度莫名心颤颤。在说她的事么?

电话讲完,言格说:“安瑶的礼服到了,她没朋友,言栩希望你帮她看看。”

安瑶的公寓布置得清洁简单,白领风格,没半点少女情怀。不大的客厅里摆着几排木制衣架,挂满数十套精致的汉风礼服;茶几上铺满木盒,装着琳琅满目的首饰珠翠。

满室生辉。

甄意没见过把古风和现代艺术结合得如此完美的礼服,惊叹:“结婚穿这些?比西方婚纱漂亮多了。我以为会穿旗袍。”

“言家是汉族,所以依循汉风。”设计师温柔道。

安瑶向设计师致谢:“特地从深城过来,辛苦了。”

“应该的。还有半个月,如果不合适不喜欢,手工上还有时间修改重做。”

各个设计绝美,做工精细,哪里会有不喜欢。甄意:“这么多全要穿?”

“嗯。婚礼仪式太多。这是祭祖时穿的。”安瑶指一件红色正统冕服,宽裙广袖,裙摆用黑金色双线绣花开锦绣,华丽低调。袖口黑色绣纹章,甲骨文的日月字样。甄意见过几次,是言家族徽。

“这件见宾客时穿。”不似前一件层层叠叠,形似对襟襦裙,现代而简约,粉色对襟,白色长裙,裙摆蜿蜒向上盛开青色藤蔓鹅黄小花儿。腰带领口等细节处一一精致。

祭天,祭神,拜父母,拜鬼,敬宾,祭月……仪式繁复,不一而足。

除了祭祖的冕服是正统古服,其余只是存留袄裙襦裙等汉服遗风,设计融合现代感,不至累赘,件件惊艳。

甄意羡慕死了。一件件细看,后瞥见一条白色齐胸襦裙,真丝飘逸,垂感盈盈,窗外风一吹,如烟波浩渺,飘逸出尘。

“这什么时候穿,好清纯性感。”

安瑶不答,脸却微微红了。设计师轻笑:“婚礼结束后,回房穿。”

原来是洞房。